挂了电话后,苏晚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翻出相册里那张照片。照片是她单人照,曾被他小心翼翼地夹在钱包深处珍藏着。就在前几天,他的朋友神神秘秘地凑近她耳边低语。
朋友“知言上次整理东西的时候,拿着你的照片问‘这是我认识的人吗?’……我当时没敢告诉你。”
朋友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是怕被人听见,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苏晚的心上。而苏晚的困境,则是在风沙漫天的无人区熬过的整整六十天。那一天午后,天空骤然变脸,狂风夹杂着沙砾席卷而来,帐篷剧烈晃动,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裂。信号塔瞬间被拦腰折断,金属与零件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。苏晚死死抱住怀里的笔记本电脑——里面的文件至关重要,有关遗址日常的记录,还有沈知言前几天发来的拼图图纸,他说过一句:
沈知言“等你回来一起拼。”
最初的日子里,她每天清晨都会爬上山坡,迎着刺骨的寒风寻找微弱的信号。指尖冻得通红,嘴唇干裂,但她依旧不肯放弃拨号。后来干粮渐少,她只能靠回忆撑下去:那些夜市里热气腾腾的烤串、公园长椅上聊到深夜的话题……但即便如此,她从不敢去想,当信号恢复时,她会面对一个“陌生”的沈知言。
通讯终于恢复的那天,苏晚正蜷缩在临时医疗点简陋的行军床上。电话响起的刹那,她几乎是扑过去接通了它,声音略微沙哑却努力保持平静。
苏晚“知言,我没事……”
然而,对方迟疑许久,才缓缓吐出一句话。
沈知言“你是……苏晚吗?”
她的手攥紧床单,用力到指节泛白,语气轻柔下来,试图唤醒某些属于他们的专属记忆,比如敦煌星空下的约定。可他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,最终说道:
沈知言“我好像有点印象,可细节……我怎么都想不起来。”
她不死心,将他们曾经在沙漠中牵手的合影发给他,他看着照片,回了一句:
沈知言“这张照片里的人,我感觉很熟悉……但我叫不出你的名字。”
那些曾经无需多言便能彼此心领神会的默契,如今像是摔成了千万片碎片,再也拼凑不起。以前只要她说一句:
苏晚“今天有点累。”
沈知言便会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,给她发一首她最爱的纯音乐抚慰心灵;而现在,她再次提及疲惫时,他只是机械地询问:
沈知言“要不要去医院?”
苏晚还记得他不吃香菜,每次点外卖都特意备注不要放。然而在一次视频通话中,他竟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香菜送入口中,还问她:
沈知言“这个……好吃啊,你以前是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个?”
屏幕另一端,她望着他茫然的表情,喉咙像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。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,疾病和时间偷走了太多的记忆,却也残忍地拉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。他们的距离明明只隔着一道屏幕,却显得那么遥远。
攥着那份沾染黄土气息的遗址资料袋,苏晚踏进市区的大门。袋子边缘因长途跋涉磨出了毛边,里面除了测绘图和文物登记表外,还夹着两张照片:一张是夕阳洒在遗址残墙上斑驳的影子,另一张是她蹲在探方旁,专注捏着一片青瓷残片的侧影。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几行小字,字迹隽秀熟悉:
沈知言“晚晚,这是汉代最常见的弦纹罐,你看残片上的釉色多亮。”
没有先回家,她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。路上,她拨打了三次沈知言的电话,却始终无人接听。她以为他不过是忙于工作室的事宜,直到护士领着她站在病房门口,透过玻璃看到窗边坐着的沈知言。他穿着宽大松垮的病号服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空白稿纸。苏晚的心猛地一沉,慌乱感瞬间涌上心头。
推开房门的刹那,她仍笑着挥了挥手中的资料袋,声音清脆:
苏晚“知言,我把遗址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便戛然而止。沈知言缓缓抬起了头,目光落在她脸上,却没有一丝波澜——那双眼睛空洞得令人心碎,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,没有任何熟悉的笑意,也没有期待已久的重逢喜悦,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,随即又重新垂落,回到了他自己指尖间的空白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