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低下头,小口地抿了一口手里的橙汁。
很甜。
甜得我心里那片干涸了很久的土地,好像瞬间就开出了一朵小小的、颤巍巍的花。
那杯被陆屿换给我的橙汁,甜味仿佛一直从舌尖延续到了心底。之后的好几天,我的世界都像被这股橙色的甜意浸泡着,连空气闻起来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。我开始期待在校园里每一次不经意的路过,期待在图书馆自习时能看到那个坐在窗边的身影,甚至开始期待登山社下一次的活动通知。
那瓶他递给我的矿泉水还摆在桌上,像一个小小的、闪着光的纪念碑。林晓每次看到,都要拖长了调子“哟”一声,然后用一种“我什么都懂”的眼神看着我,直到我脸颊发烫地把头埋进书里。
周日下午,天气好得不像话,天空是那种水洗过的、干净剔透的蓝色。林晓拉着我去逛学校新开的一家文创店,我脚踝已经完全不疼了,走路也恢复了正常,便欣然同意。
我们挽着手走在校园的梧桐大道上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地上洒下细碎的、跳跃的光斑。我心情很好,甚至有闲心去踩那些光斑,像个幼稚的小孩。
“你看你那傻样,”林晓笑我,“就差把‘我恋爱了’四个字写脸上了。”
“我没有!”我小声反驳,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。
“还说没有,”林晓捏了捏我的脸颊,“整天对着一瓶矿泉水傻笑,不是恋爱了是什么?是中邪了吗?”
我们笑着闹着,穿过中心广场,拐向了通往东门的商业街。就在拐过一道种满了香樟树的弯道时,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。
不远处,就在路边的一排石凳旁,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我的视线。
是陆屿。
我的心脏条件反射地一跳,喜悦像气泡一样争先恐后地冒了上来。他今天穿了一件很干净的白色连帽衫,背对着我,身形挺拔。
可那份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三秒,就瞬间凝固了。
因为我看到,他身边站着一个女生。
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生。她穿着一条漂亮的碎花连衣裙,留着一头栗色的长卷发,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她个子很高挑,只比陆屿矮小半个头,正仰着脸,对陆屿说着什么。
陆屿的身前,放着一个巨大的、粉色的行李箱。他正微微俯身,似乎在研究那个行李箱的拉杆。
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,挽着林晓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收紧了。
“怎么了,念念?”林晓察觉到我的异样,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,然后“咦”了一声。
那个女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,忽然笑了起来。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,传到我耳朵里,却格外刺耳。她笑得弯下了腰,伸手轻轻捶了一下陆屿的胳膊,动作亲昵又自然。
而陆屿,那个在聚餐时替我挡酒、面对起哄也只是无奈皱眉的陆屿,此刻却没有躲开。他直起身,脸上竟然也带着笑。那不是他平时那种礼貌疏离的淡笑,也不是在图书馆里那种一闪而过的浅笑,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发自内心的、带着纵容和宠溺的温和笑容。
他伸出手,非常自然地揉了揉那个女生的头顶。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。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都冲向了心脏,然后又迅速退去,留下了一片冰凉的空白。阳光明明那么暖,我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,从指尖到脚心,都是刺骨的寒意。
“他们……在干什么?”林晓在我耳边小声嘀咕,语气里也带了些困惑。
我没有回答。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。我看到陆屿轻松地提起那个看起来就很沉的行李箱,那个女生则亲热地挽住了他的手臂,两个人并肩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。她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,笑靥如花,整个人都像一只快活的蝴蝶,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。
他们看起来……那么般配。
就像所有校园小说里描写的,最登对的那种情侣。
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,直到消失在校门口的人群里。那抹粉色的行李箱,像一根针,狠狠地扎在我的视网膜上。
“念念?苏念?”林晓轻轻晃了晃我的胳膊,“你没事吧?脸怎么这么白?”
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刚才还五彩斑斓的世界,此刻在我眼里只剩下了黑白灰三种颜色。那杯橙汁的甜味,那瓶矿泉水的温度,那个在山路上沉默等待的背影,所有的一切,都在刚才那一幕的冲击下,碎成了齑粉。
原来,他不是对我一个人好。他的温柔,他的耐心,他的照顾,并不是我的专属。他只是习惯了对所有人都好,或许……是对所有需要帮助的女生都好。那个女孩,也许才是他真正的、放在心尖上的人。
而我,不过是他“举手之劳”下,顺便帮过的一个、有点麻烦的学妹而已。
“我……有点不舒服,”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干涩沙哑得不像话,“林晓,我不想逛了,我想回宿舍。”
“啊?哦,好。”林晓没再多问,只是担忧地看着我,扶着我的手臂,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
回去的路上,我一言不发。林晓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,但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,最终都只是叹了口气。
回到宿舍,我把自己摔在床上,用被子蒙住了头。宿舍里很安静,我能听到林晓小心翼翼地帮我倒水的声音,能听到她把脚步放得极轻的走动声。
可我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两个人并肩远去的背影,和那个女生灿烂如花的笑脸。它们像两把钝刀,在我心里来来回回地切割着,不致命,却疼得我喘不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