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树的叶子几乎落光了,光秃秃的枝桠在十一月的天空下伸展着,像一幅简约的水墨画。贺峻霖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,手里捏着一部手机。
严浩翔离开已经两周了。
没有告别仪式,没有多余的感伤,就像他来时一样安静。最后一天,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一起走到校门口,严浩翔说“等我”,贺峻霖点头,然后各自转身。
简单得仿佛第二天还会在教室里见面。
手机屏幕亮着,显示着与严浩翔的聊天界面。他们的对话停留在昨天凌晨,严浩翔发来的一张照片——新学校的操场,和他简短的描述:“没有我们的梧桐树。”
贺峻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,最终只回了一个“嗯”字。
不是不想多说,而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距离像一堵透明的墙,隔开了原本亲密无间的空间。他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严浩翔表白时的每一个细节,那个短暂的吻,那个用力的拥抱,但回忆越清晰,现实就越发显得单薄。
“嘿,一个人在这儿发呆?”
贺峻霖猛地抬头,看见班长站在面前,手里抱着几本参考书。
“嗯。”贺峻霖迅速锁屏,把手机塞回口袋。
班长在他身边坐下,目光扫过光秃秃的梧桐树:“在想他?”
贺峻霖没有否认。在严浩翔离开后,他和班长意外地成了朋友。或许是因为班长是唯一一个察觉到他俩之间特殊气氛的人。
“他跟你联系了吗?”班长问。
“每天。”贺峻霖轻声说,“但感觉...不一样了。”
消息和电话无法替代真实的陪伴,视频通话里再清晰的笑容,也触摸不到温度。
班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听说过‘时差恋爱’吗?”
贺峻霖愣了一下:“那是什么?”
“我编的词。”班长笑了,“指的是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时区,不仅是时间上的,更是生活节奏上的。你的白天可能是他的黑夜,你的考试周可能是他的假期。慢慢地,共同话题就变少了。”
贺峻霖沉默着。班长的话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。
“不过,”班长话锋一转,“如果真的在乎,时差也不是不能克服。就看你们愿不愿意调整自己的节奏,去配合对方的时间。”
班长离开后,贺峻霖重新拿出手机,看着严浩翔发来的那张照片。操场上阳光很好,但空无一人,透着一股陌生的孤寂。
他忽然意识到,严浩翔在新环境里可能和他一样,正在经历着某种不适应。
那天晚上,贺峻霖做了一个决定。
他打开电脑,创建了一个共享文档,标题很简单:“今天的事”。
他在第一行写道:“11月17日,晴。物理小考,最后一道题和你教我的解法很像,我做出来了。梧桐树的叶子快掉光了,你坐过的那张长椅上落满了叶子,没人去扫。我想,大概是大家都不想破坏这份秋意。”
写完后,他把链接发给了严浩翔,什么也没解释。
第二天早上,他发现文档里多了一段内容。
“11月18日,阴。新班级有个男生和你一样,思考时会不自觉地揪头发。不过他没有会动的耳朵。这里的梧桐树品种不一样,叶子是红色的。”
贺峻霖看着那行字,不自觉地笑了。
从那天起,这个共享文档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座桥。不像即时消息那样需要立刻回复,也不像电话那样需要协调时间。他们各自在自己的时间里往里面添加内容,有时是一天的流水账,有时是一张随手拍的照片,有时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想。
贺峻霖写道:“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太甜了,没你做的好吃。”
严浩翔回复:“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饭?”
贺峻霖:“梦里。”
严浩翔:“笨蛋。”
文档里的对话就这样一点点积累,像一本共同书写的日记,记录着两个平行时空里的青春。
十二月初,贺峻霖感冒了。不严重,但足以让人提不起精神。他在文档里简单提了一句,然后早早睡下。
第二天早上,他发现文档里多了一大段内容。严浩翔不知从哪里查来的感冒注意事项,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,最后还附上一句:“别偷懒,多喝热水。”
更让人惊讶的是,下午他收到一个快递,是一箱各种各样的感冒药和维生素,还有几包他最喜欢的牌子的糖果。
随箱附着的便签上,是严浩翔熟悉的笔迹: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贺峻霖拆开一包糖果,含了一颗在嘴里,甜味慢慢化开,一直甜到心里。
那个周末,他们第一次尝试视频通话。屏幕那端的严浩翔似乎瘦了一点,头发也剪短了,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。
“新学校怎么样?”贺峻霖问。
“还好。”严浩翔说,“就是没人像你一样在历史课上偷看小说。”
“我才没有...”贺峻霖下意识反驳,然后愣住了,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历史课上看小说?”
严浩翔的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:“你的课本下面总是藏着别的书,页角会露出来。”
贺峻霖怔住了。他从未意识到严浩翔观察他到了这种程度。
“你呢?”严浩翔反问,“有没有人给你送早餐奶?”
“有啊,”贺峻霖故意说,“班长就给我带过一次。”
屏幕那端的严浩翔立刻皱起了眉头:“他为什么给你带早餐?”
“因为我没吃早饭啊。”贺峻霖忍着笑,“你吃醋了?”
严浩翔别开脸:“没有。”
但通红的耳根出卖了他。
那天他们聊了很久,从学校趣事到最近的考试,像要把这两个月缺失的对话一次性补回来。挂断前,严浩翔突然说:“抬头。”
贺峻霖依言抬头,透过窗户看见夜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弯月。
“我这边也能看到月亮。”严浩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,“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,但我们在看同一个月亮。”
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贺峻霖的鼻子突然一酸。
十二月下旬,期末考试临近,两人的联系不可避免地减少了。文档更新的频率从每天变成每两天,再到每周。贺峻霖被复习压得喘不过气,严浩翔似乎也忙于适应新学校的教学节奏。
有时贺峻霖会盯着那个许久没有更新的文档发呆,担心班长所说的“时差”正在他们之间形成。
平安夜那天,下了一场小雪。贺峻霖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是严浩翔的视频通话请求。
他接起来,屏幕那端是一片喧嚣的背景,严浩翔站在一个派对现场,身后是闪烁的彩灯和欢笑的人群。
“圣诞快乐。”严浩翔说,他的脸颊有些泛红,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。
“圣诞快乐。”贺峻霖回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落寞,“你那边很热闹啊。”
“嗯,同学家的派对。”严浩翔移动手机,给他看现场的布置,“但我有点想溜了。”
“为什么?不是玩得挺开心吗?”
严浩翔把镜头转回自己,直视着屏幕里的贺峻霖:“因为没有你。”
这句话说得那么自然,那么理所当然,贺峻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“等我一下。”严浩翔说完,画面开始晃动,他似乎在移动。几分钟后,背景噪音变小了,他似乎是来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。
“现在好多了。”严浩翔的声音清晰起来,“今天收到很多礼物,但最想要的礼物看不到也摸不到。”
“是什么?”
“你。”
贺峻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我很想你,贺峻霖。”严浩翔的声音低沉而认真,“每一天都在想。看到有趣的事情,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你。遇到难题时,会想如果你在会怎么做。甚至看到红色的梧桐叶,都会想起你头发在阳光下的颜色。”
贺峻霖站在飘雪的路灯下,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手机屏幕里严浩翔认真的脸庞和自己如鼓的心跳。
“我也想你。”他终于说出口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,“每天都在想。”
他们沉默地对视着,通过小小的屏幕,跨越数百公里的距离。
“我买了车票。”严浩翔突然说,“寒假第一天我就回去。”
“真的?”贺峻霖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“嗯。”严浩翔点头,“到时候,我有话要当面告诉你。”
“是那天在梧桐树下说的话吗?”
“是,但又不止那些。”严浩翔的眼中闪着温柔的光,“我有很多很多话,要亲口对你说。”
挂断视频后,贺峻霖站在雪地里,久久没有移动。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,但他丝毫不觉得冷,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。
他拿出手机,打开那个共享文档,在最新一页写道:
“12月24日,雪。今天你说想我,我也想你。比你能想象的还要想。等你回来,我也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这一次,他不等严浩翔的回复,就关掉了手机。
有些话,他想要当面告诉那个人。
就像严浩翔说的,他们要看同一个月亮,直到重逢的那一天。
而那一天,不会太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