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百里东君

马蹄踏过乾东城的青石板，苏昌河勒住缰绳，抬眼打量着这座传闻中的城池。

不同于天启城的压抑肃穆，这里的街巷热闹鲜活，挑担的货郎笑着吆喝，茶摊前的百姓闲话家常，连檐下嬉戏的孩童都透着无忧无虑的雀跃。

“倒是块清静地，看来城内治安绝非虚言。”他暗自思忖，指尖轻叩马鞍，循着茶肆老板指的方向，寻了处临街的客栈落脚。

将行囊安置妥当，苏昌河走到窗边倚着栏杆小憩。刚闭上眼没多久，楼下便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与笑语。

他睁眼望去，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在前头轻快奔跑，衣袂翻飞间透着几分随性，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仆从服饰的人，跑得气喘吁吁，还在不停呼喊：“世子！您慢些！先生还等着您回去复命呢！”

苏昌河的目光骤然一凝，待看清那青色身影的面容时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，正是他要找的百里东君。

见百里东君时不时回头冲仆从扮个鬼脸，分明是在故意逗弄，苏昌河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：“倒是个随性的性子，正好，省得我费力去寻。”

时机恰好，他不再迟疑，足尖一点窗台，身形如轻鸿般从二楼跃下，稳稳落在百里东君面前。

百里东君猝不及防被拦住，脚步猛地顿住，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。

就听眼前人开口，声音沉稳带着几分试探：“这位公子，看你被人追得急切，莫不是遭了追杀？”

不等百里东君辩解，苏昌河便伸手扣住他的手腕。百里东君只觉一股温和却不容挣脱的力道传来，下一秒身体便腾空而起，耳边风声呼啸，不过瞬息便落在了街角一处酒肆门前。

双脚落地，百里东君晃了晃脑袋，随即眼中闪过赞叹，对着苏昌河拱手道：“公子好俊的功夫！多谢出手，不过方才误会了后面是我家仆从，是来催我回去给先生复命的，并非追杀。”

他语气爽朗，毫无世子的架子，“方才多亏公子，不然我还得被他们缠上好一阵，多谢了。”

苏昌河松开手，摆了摆衣袖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：“原来如此，倒是我唐突了。既是这般，那便是缘分。在下正好孤身一人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，同去这酒肆内小酌几杯？”

百里东君上下打量了苏昌河一番，见他衣着整洁，气质沉稳，不似恶人，又想着方才那一手好功夫，心中也生了几分结交之意。

他哈哈一笑，拍了拍苏昌河的肩膀：“好说，既是有缘，那自然要同饮几杯。我看这家酒肆看着不错，就这儿了！”说罢，便率先抬脚往酒肆里走去。

苏昌河跟在其后，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的光。乾东城的第一步，总算踏对了。

酒肆二楼雅间，桌上已摆了五六个空酒坛，醇香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。

苏昌河执杯的手微倾，琥珀色的酒液入喉，辛辣过后余味绵长，他看向对面脸颊泛红的百里东君，眼底漾开几分浅淡的笑意。

“在下苏昌河。”他放下酒杯，率先开口。

百里东君正夹着一块卤牛肉，闻言眼睛一亮，将肉塞进嘴里嚼得香，含糊道：“好名字！我叫百里东君！”

他拍了拍桌子，语气带着几分酒意的爽朗，“今日能和苏兄喝酒，真是痛快！”

几杯酒再下，两人话匣子彻底打开。从乾东城的市井趣事聊到江湖上的奇闻异事，越聊越是投机。

百里东君忽然撑着下巴，目光飘向窗外的月色，语气软了几分：“苏兄，你有过至交好友吗？”

苏昌河执杯的动作一顿，静静听着。

“那时候我们就约定，将来他要做那御剑乘风的剑仙，我呢，就做那醉遍天下的酒仙。”百里东君说着，自己先笑了起来。

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憧憬，可笑着笑着，眼底又掠过一丝怅惘，“就是……许久没见着他了，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。”

苏昌河看着他这副模样，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，轻声道：“我也有一位在意的人，是我平生最重要的。”

他指尖摩挲着杯沿，脑海里浮现出苏暮雨总是紧绷的侧脸，以及上次分别时对方沉默的眼神。

“他话不多，性子也冷，可心里比谁都暖。”那份藏在玄色衣袍下的关切，那份无需多言的默契，是他行走江湖最安稳的底气。

百里东君闻言，猛地灌了一大口酒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懂！懂！重要的人，都在心里搁着！”

许是酒意上涌，他趴在桌上，声音含糊地呢喃起来：“云哥……你在哪里啊……我好想你……”说着，竟微微蹙起了眉，像个找不到伙伴的孩子。

苏昌河见状，低笑一声，拿起酒坛给自己又添了一杯。他端着酒杯走到窗边，望着天际皎洁的明月，手摩挲着怀里的剑穗。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心底，思念却悄然翻涌。

暗河的方向，木鱼应该收到他送的衣裳了吧？那人怕是又会抱着衣裳，一声不吭地回房，却会仔细叠好收在枕边。

“也是个傻子。”他低声自语，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，只有藏不住的温柔。月光洒在他身上，将他眼底的算计与锋芒都掩去几分，只剩此刻酒后的坦诚与牵挂。

雅间里，百里东君的呢喃声与窗外的风声交织，苏昌河浅酌一口酒，任由思念与月色缠在一起。这乾东城的酒，竟比天启的多了几分牵肠挂肚的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