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昌河扶着醉得脚步虚浮的百里东君,刚到镇西侯府门口,就见一道威严身影立在廊下。镇西侯双手背在身后,脸色沉得能滴出水。
“你还知道回来!”镇西侯上前一把揪住百里东君的耳朵,疼得他“嘶”地倒抽冷气。
侯府主君没忘了看向一旁的苏昌河,语气稍缓:“今日多谢公子送东君回来。”说罢,不等苏昌河回应,便揪着百里东君往府里拽。
嘴上还不停数落:“让你去学堂那,你倒好,喝得酩酊大醉!看我不罚你抄十遍《论语》!”
“爹!疼疼疼!”百里东君捂着耳朵,脑袋还昏沉着,却没忘回头冲苏昌河喊:“苏兄!明日一定要来找我啊!可别忘”话没说完,就被镇西侯拽进了府门,只剩一声模糊的“疼”飘出来。
苏昌河无奈地摇了摇头,转身往客栈走。月色洒在青石板上,他想起百里东君醉酒时的憨态,心底暗笑:“这北离世子,倒真是随性得没边,半点没有权贵子弟的架子。”
第二日清晨,苏昌河刚到镇西侯府墙外,就听见头顶传来轻响。
抬头一看,百里东君正趴在墙头上,冲他使劲摆手:“苏兄!快搭把手,我爹把我禁足了!”他一边说,一边吐槽,“我那爹真是过分,不就喝了点酒吗,竟还不许我出门!”
苏昌河上前,屈膝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下跳。可两人一个没留神,百里东君落地时脚下一滑,竟带着苏昌河一起往后倒去。
身后明明是实心的墙壁,两人却像跌进了棉花里,眼前光影一晃,再睁眼时,已身处一片漫天飞絮的桃林。
“不对劲。”苏昌河瞬间起身,伸手将还在发懵的百里东君拉起来,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。桃林深处的石桌旁,坐着一位白衣男子,正垂眸盯着棋盘,指尖捏着一枚棋子,似在思索。
“有意思。”白衣男子抬眼看来,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时,眼底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浅笑。
“原以为只有一个定数,竟还藏着个变数。看来,是真有缘分。”他抬手招呼,“过来吧。”
苏昌河仍紧绷着神经,手悄悄按在腰间的暗器上,可百里东君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吸引。
成片的桃花开得绚烂,空气中飘着清甜的香气,远处还传来潺潺水声,竟像极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。
他拉着苏昌河就往前跑,嘴里不停惊叹:“苏兄!你看这里!也太好看了吧!”
跑到石桌旁,百里东君的目光瞬间被桌上的酒壶勾住。那酒壶是白玉做的,壶口飘出的酒香清冽醇厚,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直打转。
“这位先生,”他拱手行礼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,“我叫百里东君,这是我朋友苏昌河。不知先生怎么称呼?您这酒……好香啊!”
白衣男子浅笑作答:“古尘。”
“古尘?!”苏昌河瞳孔骤缩,心底掀起惊涛骇浪。这个名字,他只在暗河最隐秘的卷宗里见过,那是传说中活了百年、能看透天命的奇人!
他猛地看向百里东君,忽然明白过来:原来前世百里东君能拜入高人门下,竟是这般境遇。
百里东君却没听过这个名字,只盯着酒壶不放,听到古尘问“你二人可愿拜我为师”时,立刻摆手:“先生,我不想学武功,我想学酿酒!您这酒这么香,能不能教我?”
古尘闻言,朗声笑了起来,点头应道:“好啊,想学酿酒,我便教你。”
百里东君大喜过望,当即跪倒在地,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:“师傅!”
古尘受了他的拜师礼,目光转向一旁的苏昌河,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你呢?可愿做我的弟子?”
苏昌河蹙眉,不解地问:“先生为何要收我?我与您素不相识。”
古尘指尖捏着那枚通透的白玉棋子,悬在棋盘上空迟迟未落。
听到苏昌河的追问,他并未立刻抬头,只是目光落在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纹路里,像是在透过眼前的棋局,看更远的天地经纬。
嘴角噙着的浅笑依旧温和,却藏着几分洞悉世事的深邃,仿佛早已将苏昌河的疑惑与戒备,都纳入了眼底的从容里。
苏昌河看着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,指尖下意识地收紧。
他习惯了暗河的直来直往,要么是刀光剑影的对决,要么是字字藏锋的试探,像古尘这般揣着答案却不直言的姿态,让他心里莫名多了几分不确定。
正要开口再问,却见古尘终于抬眼,那双眸子清明得像映着星空,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悠远的质感,缓缓漫进桃林的风里。
“从前观星,我夜登观星台,看北斗移位、紫微定盘,算出此生仅有一个徒弟。”古尘说着,将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的“天元”位。
棋子与石桌相触,发出一声清越的轻响,“那时候的星盘,像一碗平静的水,每个人的运数都循着既定的轨迹转,没有半分偏差。
百里东君的命,原就该是我唯一的弟子,这是早定的因果。
他顿了顿,目光转向苏昌河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随即化为了然:“可前不久,我再观星时,却见紫微垣旁忽然多了一颗异星。那星子不循常轨,带着一股冲劲,硬生生撞进了原本平静的星盘里。”
“异星一动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”古尘的声音沉了几分,像是在描述一场无声的天地变动。
风卷起几片桃花瓣,落在古尘的白衣上,他却浑然不觉,只定定地看着苏昌河。
苏昌河听着这番话,心底的惊涛比方才听到“古尘”之名时更甚。
他原以为自己是主动入局的棋手,却没料到,从踏入乾东城的那一刻起,他早已是被天地星象标注的“变数”,连自己的命运,都缠上了这突如其来的因果。
古尘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苏昌河的心湖,泛起的涟漪久久未平。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,指节泛出浅淡的白。
片刻的沉默后,苏昌河缓缓屈膝,双膝稳稳落在铺满花瓣的草地上。他双手交叠,躬身下拜,动作郑重,没有半分敷衍。
“弟子苏昌河,拜见师傅。”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暗河中人少有的虔诚,也藏着几分破局的决心。
“好,好。”古尘笑着点头。
一旁的百里东君刚反应过来,立刻嚷嚷:“师傅!那我就是师兄了吧?苏兄得叫我师兄!”
古尘却摇头,指了指苏昌河:“昌河入门虽晚,却比你沉稳,他是师兄你是师弟。”
“啊?!”百里东君瞬间垮了脸,捂着胸口作哭状,“师傅不公平!我先拜师的!怎么他反倒成师兄了?”
苏昌河的目光落在百里东君身上,看着他垮着肩膀、捂着胸口作势欲哭的模样。
眉头皱得像被揉皱的纸,嘴角却忍不住往下撇,连眼底的“委屈”都带着几分刻意的夸张,活像个没抢到糖的孩子,半点没有北离世子的架子,更无昨日酒肆里畅谈时的爽朗。
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,眼底映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,也染上了细碎的笑意,连平日里锐利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