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沛恩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的自动门后,晏丞还僵在原地,像一尊被钉在老旧水泥地上的雕塑。小区里开始有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跑过,清脆的笑闹声和这片刻的死寂格格不入。他身上的名牌衬衫沾染了长途奔波的尘土,与周围晾晒着腊肉和旧棉被的阳台形成了荒诞的对比。
几分钟后,李沛恩提着一小袋酸奶走了出来。他目不斜视,仿佛晏丞和那辆扎眼的保时捷只是两团没有生命的空气。他径直走向单元楼,刷开门禁,铁门在他身后“哐当”一声合上,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那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,彻底击碎了晏丞最后的侥幸。他拉开车门坐进去,胸口憋着一股无处宣泄的闷气。他想砸方向盘,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。他输了,输得莫名其妙,又理所当然。
他拿出手机,想打给秦峰,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说李沛恩把他当垃圾一样扔了?说他千里迢迢跑来,只换来一句“晏老师”?
最终,他只是在导航里输入了“衡阳市最好的酒店”,引擎发出一声低吼,将这片不属于他的烟火人间甩在身后。
入住总统套房后,晏丞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夜景,但他没有心情欣赏。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沛恩那双冰冷的眼睛,和那句“你看,我现在演一个不爱你的Omega,是不是也很像样?”
他像个疯子一样开始在网上搜索“栖凤渡鱼粉”。他记得李沛恩提过这个。他幼稚地想,只要找到他喜欢的东西,守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,总能等到一个解释的机会。他动用关系,很快就锁定了当地一家最有名的老字号。
他以为这只是一场需要耐心和方法的博弈,就像他过去攻克的任何一个角色。他还没意识到,这不是演戏,李沛恩也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“高途”或“沈知夏”。
*
第二天,李沛恩起得很早。他没有再出门,而是和母亲一起包着馄饨,准备当午饭。他的手机架在旁边,正在进行一场视频会议。屏幕里,是律师王哥和他已经彻底倒戈的助理小陈。
“沛恩哥,工作室的名字‘初阳’已经提交注册了,地址就选在之前看好的那个创意园区。”小陈的语速很快,透着兴奋,“另外,网上已经炸了。咱们取消双人拍摄的消息被爆了出去,#晏丞李沛恩be了#这个词条已经冲到热搜第三。”
屏幕另一边,王律师推了推眼镜:“奕双耳多那边现在焦头烂额,几个捆绑的商务品牌方都在施压。秦峰想联系你,被我挡回去了。沛恩,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回应?”
李沛恩手上捏馄饨的动作没停,一个漂亮的元宝在他指尖成型。他对着屏幕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:“不回应。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发一条动态,内容就写‘休养充电,蓄势待发’,配一张我之前在海边拍的风景照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所有关于解约和商务违约的舆论,全部推给奕双耳多。我们是和平解约,后续一切由他们负责善后。我们只管往前走。”
小陈用力点头:“明白!秦峰都快疯了,听说昨天在公司发了好大的火。晏丞也失联了,没人知道他去了哪。”
李沛恩的眼睫颤了一下,随即恢复如常。他拿起另一个馄饨皮,淡淡地说:“那不关我们的事。”
会议结束,一锅白白胖胖的馄饨也下了锅。热气氤氲,模糊了窗外的冬日景象。李沛恩的私人手机一直很安静,他甚至没有去看的欲望。
他知道晏丞在衡阳。
但他不在乎。
*
上午十点,那家被晏丞寄予厚望的鱼粉店。
店面不大,油腻的桌子挤在一起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辣椒和汤底的混合气味。晏丞穿着一件格格不入的羊绒大衣,坐在角落里,引来不少食客好奇的打量。
他点了一碗招牌鱼粉。红油滚烫,辣气冲鼻,他只吃了一口,就被呛得连声咳嗽,胃里火烧火燎。他从没吃过这么霸道的东西,就像这个城市,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生猛,将他这个外来者排斥在外。
他强忍着不适,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口。
终于,他等到了。
李沛恩扶着他的母亲走了进来。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,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干净,融在这市井的烟火气里,没有丝毫违和。
他进门的瞬间就看到了晏丞。
晏丞的心跳漏了一拍,他几乎要站起来。
然而,李沛恩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,就平静地移开。他甚至没有一丝惊讶,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张碍眼的桌子。他侧过头,对身边的母亲柔声说:“妈,这里人太多了,油烟味也重,我们去街对面那家新开的吧,听说味道也不错。”
李妈妈顺着儿子的视线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晏丞,那个年轻人英俊逼人,此刻却脸色惨白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狼狈和祈求。她叹了口气,没说什么,只是拍了拍儿子的手:“好,听你的。”
然后,李沛恩就扶着母亲,转身,从晏丞的桌边走了过去。
一步,两步。
他的衣角甚至没有蹭到晏丞分毫。
他没有再看他一眼,一眼都没有。
晏丞僵坐在那里,手里还握着那双一次性的筷子。周围人声鼎沸,嗦粉的声音,老板的吆喝声,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。可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李沛恩决绝离去的背影,和他母亲最后那个夹杂着怜悯与疏离的眼神。
那眼神像一根针,扎破了他最后的自尊。
他不是被李沛恩一个人拒绝了。
他是被李沛恩的整个世界,他过去从未在意也从未想过去了解的世界,彻底地驱逐了。
他是个入侵者,一个笑话。
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,将他从冰冷的羞耻感中拽了出来。是秦峰。
他划开接听,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。
电话那头,秦峰的咆哮声仿佛要刺穿他的耳膜:“晏丞!你他妈死到哪里去了?!李沛恩的律师函正式发过来了!他要成立个人工作室!我们这边所有和他捆绑的代言全部告吹!《晚风遇骄阳》的出品方正在重新评估你的商业价值,说这部剧最大的卖点就是你们的CP感!现在全完了!”
“晏丞,你告诉我,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?!”
秦峰的质问像一把重锤,一下下砸在晏丞的心上。
做了什么?
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,一场敬业的表演,一个入戏太深的Omega。
他挂了电话,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那碗几乎没动过的,已经开始凝结红油的鱼粉。那股辛辣刺激的味道钻进鼻腔,混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痛感,让他一阵反胃。
他终于明白,他亲手毁掉的,不是一段好用的“合作关系”,而是一个人交付给他的,独一无二的,滚烫的真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