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平稳下行，金属厢壁映出林惑略显苍白的脸。他靠在角落里，闭着眼，试图将刚才沈屹辰那张混合着血迹、泪水和绝望的脸从脑海中驱逐出去，但那张画面却如同跗骨之蛆，挥之不去。
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……”
“我只是……”
那哽咽的、破碎的辩解声，仿佛还在耳边回响。
不是故意？那是什么？有什么苦衷，需要用装失忆、认“老婆”这种荒谬绝伦的方式来达成？
林惑烦躁地睁开眼，琥珀色的眸子里血丝隐现。他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，愤怒、屈辱、被欺骗的刺痛感，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、细微的动摇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要将他逼疯。
电梯到达一楼，发出“叮”的提示音。林惑拎着行李包，大步走了出去，夜晚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，稍稍驱散了一些心头的窒闷。他站在路边，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，一时间竟有些茫然。
回林家？怎么跟父母解释他突然从沈屹辰的公寓搬回来？说他被沈屹辰骗了，对方装失忆把他当老婆耍着玩？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。
去酒店？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。
他拿出手机，正准备预订附近的酒店，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停下。车窗降下，露出司机老陈熟悉的脸。
“小惑少爷，”老陈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，“先生和夫人让我来接您。”
林惑一愣。他父母怎么知道他在这里？还特意让司机来接？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栋高耸的公寓楼，心里闪过一丝疑虑。是沈屹辰？他通知的？不可能，那家伙刚才那副样子……
“谁让你们来的？”林惑语气不善地问。
老陈面色不变：“是陆景明少爷给夫人打了电话，说您和沈少爷可能有些……误会，您今晚可能会回家，让我过来看看。”
陆景明？
林惑皱了皱眉。是了，他刚才和沈屹辰闹出那么大动静，隔壁邻居可能听见了，或者……陆景明不放心，联系了沈屹辰？然后沈屹辰……
想到沈屹辰可能用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向陆景明倒打一耙，林惑心头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。
他拉开车门，把行李包扔进去，自己也坐了进去，冷声道：“回家。”
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。林惑靠在椅背上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，心情却沉甸甸的。他拿出手机，翻到陆景明的号码，想打电话质问，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，最终还是放弃了。
现在打电话过去，能说什么？指责陆景明多管闲事？还是听他为沈屹辰辩解？
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，将手机扔在一旁。
回到林家别墅，果然父母都还没睡，坐在客厅里等他。看到他拎着行李进来，脸上都带着担忧和询问的神色。
“小惑，怎么回事？听景明说，你和屹辰吵架了？”林母站起身，关切地走过来，“还动上手了？你没事吧？” 她上下打量着林惑，生怕他哪里受伤。
林父虽然没说话，但威严的目光也落在林惑身上，带着审视。
林惑心里一阵烦躁，却又无法将实情和盘托出。他总不能跟父母说，沈屹辰装失忆把他当老婆，他发现自己被耍了所以暴怒之下动手了吧？
“没什么，一点小矛盾。”他含糊其辞，语气生硬，“我累了，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说完，他不等父母再追问，拎着行李快步上了楼，将自己关进了房间。
背靠着熟悉的房门，林惑才稍稍松了口气。他将行李扔在地上，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大床里，望着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晶吊灯，却丝毫没有回家的安心感。
房间里很安静，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。
沈屹辰额角渗血、苍白着脸无声流泪的样子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。
他那公演的吗？
那眼泪，那绝望的眼神，那颤抖的身体……
如果是演出来的，那沈屹辰的演技未免也太可怕了。足以拿奥斯卡影帝。
可如果不是演的……那他那句“不是故意”又是什么意思？他对番茄的厌恶反应又怎么解释？
林惑烦躁地翻了个身，把脸埋进枕头里，试图阻断那些纷乱的思绪。
他告诉自己，不要再去想那个骗子了。无论沈屹辰是出于什么目的，欺骗就是欺骗，利用就是利用。他林惑还没贱到被人耍得团团转之后，还要去心疼那个耍他的人。
可是……心口那闷闷的、挥之不去的感觉，又是什么？
与此同时，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内。
陆景明和苏小小接到沈屹辰语焉不详、带着哭腔的电话后，匆匆赶了过来。一进门，就看到沈屹辰颓然地坐在地上，背靠着浴室的门框，额头的纱布被鲜血染红了一小块，脸色苍白，眼神空洞，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。
“屹辰！”苏小小惊呼一声，连忙跑过去，“你的头！怎么又流血了？快起来，我帮你处理一下！”
陆景明也皱紧了眉头，上前和蘇小小一起，将失魂落魄的沈屹辰扶到沙发上坐下。苏小小熟练地拿出医药箱，小心翼翼地替他更换纱布，清理伤口。
沈屹辰任由他们摆布，一言不发，只是怔怔地看着玄关的方向，仿佛还能看到林惑决绝离开的背影。
“屹辰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林惑呢？”陆景明沉声问道。
听到“林惑”两个字，沈屹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，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痛苦的波澜。他低下头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：“他走了……他不要我了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”陆景明追问，“你们吵架了？因为什么？”
沈屹辰摇了摇头，眼泪又无声地滑落下来，他抬起手，用手背粗暴地擦掉，却越擦越多。“他……他以为我在骗他……装失忆……”
陆景明和苏小小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。
“他怎么会这么认为？”苏小小一边给他贴上新的纱布，一边不解地问。
沈屹辰抿紧了苍白的嘴唇，沉默了片刻，才低声道：“我……我吃了他做的番茄炒蛋……”
陆景明瞬间明白了过来，眉头蹙得更紧：“他知道你讨厌番茄。”
沈屹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，默认了。
苏小小也反应了过来，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这件事，确实是屹辰哥理亏……可是，看他现在这副样子，又实在可怜。
“屹辰，”陆景明叹了口气，语气带着一丝复杂，“你当初……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 他指的，自然是装失忆这件事。
沈屹辰缓缓睁开眼，黑眸中充满了悔恨和挣扎，他张了张嘴，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哽咽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只是……不想他离开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浓重的鼻音，听起来脆弱又无助。
陆景明看着他这副样子，终究没能再问下去。他拍了拍沈屹辰的肩膀：“先好好休息吧，别想太多了。伤口不能再裂开了。”
苏小小也连忙附和：“是啊屹辰哥，你先睡一觉，也许明天……明天林惑哥哥气消了就好了呢？”
沈屹辰没有回答，只是重新低下头，将自己蜷缩起来，周身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。
陆景明和苏小小又陪了他一会儿，嘱咐他按时吃药，注意伤口，见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，才起身离开。
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沈屹辰一个人。
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，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许久，直到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，天际泛起一丝微光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主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，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而坚定。
他不能放弃。
无论如何，他都不能让林惑就这样离开。
哪怕用尽一切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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