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硕被学校带走调查后，论坛上那个污蔑沈屹辰的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，校方也发布了官方公告，澄清所谓“跟踪狂”等言论均属不实诽谤，并将对造谣者严肃处理。虽然私下里仍有各种猜测，但明面上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下去。
林惑因为打人被记了警告，但他并不在意。只是沈屹辰最后那个问题，像根细小的刺，扎在他心里，时不时冒出来刺他一下。
相信？
他发现自己无法像最初那样，斩钉截铁地认定沈屹辰从头到尾都在演戏。篮球场上那不顾一切冲过来的身影，办公室里冷静反击的姿态，还有……那双看着他时，总是盛满复杂难言情绪的黑眸，都不像全然虚假。
可那口被自然吃下的番茄炒蛋，又该如何解释？
这种矛盾的认知让林惑心烦意乱，连带着对校庆项目的工作都有些提不起劲。他决定先把方案放一放，趁着周末回家，整理一下很久没动过的旧物，换换心情。
林家的别墅有个不小的阁楼，堆放着他从小到大的不少杂物。林惑顺着梯子爬上去，灰尘在从气窗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。他翻找着一些可能用得到的参考书，在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底部，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质的、带有锁扣的物体。
他把它拿了出来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，封面没有任何字样，只有一些磨损的痕迹。锁扣是简单的密码锁，已经有些生锈。
林惑皱了皱眉，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本子。看样式，也不像是他会用的东西。难道是父母或者家里保姆放错的？
他尝试着拨动了一下密码锁，四个数字的。他随手试了试自己的生日，不对。又试了试学号，也不对。
鬼使神差地，他脑海中闪过沈屹辰的生日。那是他们从小竞争到大，彼此都烂熟于心的日子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手指还是拨动了锁轮——0，7，2，1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，锁扣弹开了。
林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怎么会……真的是沈屹辰的生日？
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，缓缓打开了笔记本。
扉页上，是熟悉的、力透纸背的字迹，属于沈屹辰。日期，竟然是三年前。
**【9月12日，晴】**
_他又赢了。物理竞赛，只差一分。看到他站在领奖台上，嘴角那点压不住的得意，刺眼得很。真想把他从那上面拽下来。_
_……不过，阳光落在他头发上，看起来挺软的。_
林惑：“……”
他猛地合上笔记本，像是被烫到一样。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。
这……这是沈屹辰的日记？为什么会在这里？还用的是他的生日做密码？
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某种预感，驱使着他再次翻开了本子。他跳过前面一些零星记录着竞赛、成绩、或者简单日常的篇幅，手指有些发颤地往后翻。
**【10月25日，阴】**
_跟人打了一架，因为那几个蠢货在背后议论他，用词肮脏。手关节擦破了，有点疼。但想到他要是听到那些话可能会露出的表情……值了。_
_陆景明说我有病。也许吧。_
**【12月3日，雪】**
_他今天围了条红色的围巾，衬得皮肤更白了。从走廊对面走过来，像一团移动的火焰，烧得人心慌。_
_不小心对视了，他瞪了我一眼。琥珀色的眼睛，生气的时候格外亮。_
**【2月14日，微风】**
_抽屉里塞满了巧克力。烦。全都扔给陆景明了。_
_不知道他收到没有……应该很多吧。他那种长相。_
_……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处理。_
林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，呼吸逐渐变得急促。日记并不是每天都记，断断续续，但跨度长达数年。里面的内容，从最初单纯的竞争、不爽、挑剔，到后面逐渐变得……诡异。
字里行间，充满了对他各种细节的过度关注，那些看似抱怨、挑剔的文字背后，隐藏着一种连书写者自身都未曾清晰察觉、或者说不敢承认的，扭曲的在意。
**【高一，4月某天】**
_他换了个新发型，额前碎发有点长，遮住了点眼睛。跑步的时候会甩开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_
_蠢死了。_
_……但也还行。_
**【高二，篮球联赛决赛后】_
_我们赢了。他最后一个罚球没进，眼圈有点红，强忍着没哭。下场的时候没看我。_
_明明赢了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_
_想把他按在怀里，告诉他没关系，下次赢回来。_
_……我他妈在想什么。_
看到这里，林惑猛地将日记本合上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。不是害羞，是一种被巨大信息量冲击后的震惊和……荒谬感。
沈屹辰他……从那么早开始，就……
所以，那场“失忆”，那句“老婆”，并不是凭空而来的戏弄？而是某种压抑已久、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明晰的情感，在记忆可能出现混乱（或者借由混乱）时，以一种极端扭曲的方式爆发了出来？
那口番茄炒蛋呢？如果他那么在意自己，怎么会忘记自己讨厌番茄？
林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他重新翻开日记，试图寻找更多线索。他快速向后翻，翻到了近期的记录。
日记在他和沈屹辰爆发激烈冲突（指失忆前）那段时间戛然而止，最后一篇的日期，就在沈屹辰受伤入院的前几天。
**【入院前三天】**
_又吵了。为了一个无聊的评选。_
_他骂我“自以为是的控制狂”。_
_也许他说得对。我好像……确实有点不正常了。看到他和别人笑，就想把那个人踹开。看到他皱眉，就想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。_
_这种情绪快把我逼疯了。_
_得做点什么。必须做个了断。要么彻底得到，要么……_
日记在这里突兀地结束。
“得做点什么……必须做个了断……”
林惑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，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浮上心头。
沈屹辰的受伤……真的是意外吗？
还是说，这场“失忆”，根本就是他计划中的“了断”方式之一？一个可以让他抛开所有顾虑、所有骄傲、所有扭曲的压抑，肆无忌惮地靠近他、纠缠他的……借口？
所以，他可能并没有完全失忆？或者，他潜意识里保留了对自己的执念，并利用“认知混乱”作为掩护？
那讨厌番茄的事情，是不是也是他为了维持“失忆”人设，而强行克服了生理厌恶？
如果真是这样……沈屹辰这家伙，简直疯得可以！
林惑握着那本沉重的日记，站在布满灰尘的阁楼里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。
他一直以为，他和沈屹辰之间，是纯粹的、简单的互相厌恶。
可现在才发现，在那看似平静（虽然充满争吵）的水面下，沈屹辰的内心，早已掀起了怎样汹涌而危险的暗潮。
而他，对此一无所知，甚至一度将对方当成一个单纯的、可笑的骗子。
事情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……棘手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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