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逢在蝉鸣里

七月的蝉鸣比去年更烈些，阳光把明德中学的校门烤得发烫。张桂源背着帆布包站在香樟树下，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两枚钥匙——旧铜钥匙的毛刺早已磨平，新银钥匙也沾了点生活的氧化痕迹，就像他这一年里，反复被思念磨软的心。

“张桂源！”

熟悉的声音裹着风撞过来时，张桂源几乎是瞬间转过身。少年穿着洗得干净的白T恤，背着去年那只黑色双肩包，额前碎发被汗打湿，贴在饱满的额头上，跑过来时校服校牌在胸前晃荡，和记忆里开学第一天的样子，几乎重合。

张函瑞跑到他面前，弯腰撑着膝盖喘气，说话时带着没散的急促：“我找你好久！你怎么不在教室？我问班主任，她说你肯定在这儿——果然，你还是喜欢待在香樟树下。”

张桂源看着他泛红的脸颊，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，喉咙突然发紧。他有无数话想说，想问问这一年他在外地过得好不好，想说说自己记了满满两本的笔记，想讲讲秘密基地里的铁盒，可最后只化作一句轻轻的：“你回来了。”

“嗯，回来了。”张函瑞直起身，伸手拍了拍张桂源的肩膀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，还是熟悉的暖意，“我昨天刚搬完家，今天一早就来学校报到了。班主任说，咱们高二还在一个班，还是靠窗的位置——跟你说的一样。”

张桂源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，他拉过张函瑞的手，把那枚旧铜钥匙放进对方掌心：“你走的时候，把这个落在我这儿了。现在，该还给你了。”

张函瑞捏着那枚钥匙，指尖蹭过光滑的边缘，眼睛突然就红了。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钥匙——是他在外地重新弯的铜钥匙，钥匙圈比原来粗些，边缘还留着刻意磨过的弧度：“我怕你那枚丢了，就自己弯了个新的。本来想给你个惊喜，结果路上太急，差点忘在行李箱里。”

两人的指尖在阳光下碰在一起，两枚钥匙的纹路贴在一起，像终于找到归位的拼图。张桂源看着张函瑞眼底的光，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，自己抱着笔记本在雪夜里哭的样子，心里又酸又软。

“走，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张函瑞拉着他的手，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，朝着操场角落的方向跑。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少年的笑声混着蝉鸣，把这一年的空白，填得满满当当。

秘密基地的铁盒被挖出来时，还带着点潮湿的泥土气息。张函瑞蹲在地上，小心翼翼地擦着盒上的锈迹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我还以为你早就打开了，没想到你真的等我回来。”

“约定好的事，不能不算数。”张桂源坐在他身边，看着他打开铁盒——银牌还是原来的样子，羽毛球票根的边角有点发黄，那叠纸条被张函瑞小心地拿出来，一张一张翻着看。

“你看这个，”张函瑞指着一张画着两人打羽毛球的纸条，背面写着“今天赢了张桂源！下次还要赢！”，忍不住笑出声，“我当时居然还想赢你？明明每次都是你让着我。”

张桂源也笑，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：“你那时候输了就闹脾气，非要再来一局，直到赢了才肯走。”

两人坐在树荫下，一张纸条接一张纸条地翻，一句回忆接一句回忆地说。从运动会上摔在地上的懊恼，到雪夜里未接来电的牵挂，从奶茶店里抢珍珠的幼稚，到电话里说“约定不变”的坚定，蝉鸣在耳边响着，阳光在身上照着，仿佛这一年的分离，只是一场短暂的梦。

“对了，”张函瑞突然想起什么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笔记本，封面画着两只并排的简笔画猫，眼睛都是银色的，“这个给你。我在外地的时候，每天都写这个，把想跟你说的话都记下来了。你看，这页画的是咱们堆雪人，我记得你当时把雪人眼睛画成了黑煤球，丑死了。”

张桂源接过笔记本，指尖碰到封面的软皮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他翻开第一页，上面写着：“今天下雪了，我想张桂源了。他肯定在堆雪人，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我。”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，写着：“明天就能见到张桂源了，好开心。我们还要一起上课，一起考大学，一起实现约定。”

“我也有东西给你。”张桂源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两本笔记，递给张函瑞，“这是我这一年记的重点，你落下的课程，我帮你补。咱们一起复习，明年一起考咱们想去的大学。”

张函瑞抱着笔记，看着封面上张桂源工整的字迹，突然扑进他怀里。少年的肩膀轻轻颤抖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张桂源，我好想你。这一年，我每天都在想你，想咱们的约定，想早点回来。”

张桂源慢慢抬起手，轻轻抱住他，拍着他的背，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安慰：“我知道，我也想你。现在你回来了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。”

蝉鸣还在继续，阳光透过树叶，在两人身上洒下细碎的光。张桂源抱着怀里的人，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学生，突然觉得，这一年的等待，所有的思念，都值了。

“对了，”张函瑞从他怀里退出来，擦了擦眼泪，又露出熟悉的笑容，“我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，晚上去我家吃饭？吃完咱们去奶茶店，我请你喝珍珠奶茶——这次，我不抢你的了。”

张桂源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，点了点头：“好。不过，珍珠还是要分你一半。”

“那可说好了！”张函瑞拉着他的手站起来，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。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，紧紧靠在一起，像当初在运动会上，一起跳绳时那样，再也没有分开的缝隙。

路过奶茶店时，老板娘笑着朝他们挥手：“两个小伙子，好久不见！还是两杯珍珠奶茶，少糖？”

“对！”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，然后相视一笑。阳光落在他们脸上，蝉鸣在耳边回荡，那个在去年夏天许下的约定，终于在今年的蝉鸣里，迎来了最圆满的续篇。

张桂源捏了捏口袋里的钥匙，又看了看身边的张函瑞，心里无比确定——他们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而那个被牢牢记住的约定，会陪着他们，走过高中，走过大学，走过以后的每一个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