罐下真言

联合国的休息室，像一个小小的世界缩影。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，在地毯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、隐约的香水味，以及一种属于国际事务特有的、略显疲惫的气息。

王耀坐在角落的沙发上，慢条斯理地沏着一壶普洱，氤氲的茶香是他在这片空间里划出的独有领地。本田菊则坐在他旁边稍小的沙发上，姿态依旧端正，但眉宇间比在广东时舒展了许多，正安静地看着一本关于中医经络的册子——那是他此次中国之行带回的“纪念品”之一。

休息室的门被“嘭”地一声推开，阿尔弗雷德·F·琼斯活力四射地闯了进来，仿佛自带背景音效。“Hey guys! 在开什么秘密茶话会吗？”他大大咧咧地坐到王耀对面的沙发上，拿起桌上的一块茶点就塞进嘴里，目光随即被本田菊手上的书吸引。

“Wow，本田，你在看什么？神秘的东方秘术？”他凑过去，好奇地指着书上的经络图，“这些线条是什么？能量通道吗？像科幻电影里的那样！”

本田菊合上书，平静地回答：“琼斯先生，这是中医理论中的经络，与气血运行有关。”

“气血？Cool！”阿尔弗雷德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，他突然想起什么，指着书上另一页的插图，“这个！这个圆圆的罐子是什么？我好像在体育明星的照片里见过！”

那是拔火罐的图示。

王耀呷了口茶，悠悠接话：“拔罐，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，祛湿散寒，通经活络。”

“听起来就很Hero！”阿尔弗雷德一拍大腿，兴致勃勃地转向本田菊，“本田，你肯定会这个吧？快来给Hero试试！让我也体验一下东方的神秘力量！看看本Hero的身体是不是棒得像美国队长一样！”

本田菊微微一怔，下意识地看向王耀，带着询问之意。王耀挑了挑眉，露出一个“你随意，我看戏”的表情，又给自己斟了杯茶。

“……如果琼斯先生不介意的话。”本田菊迟疑片刻，还是应了下来。他从随身的包里（里面似乎总装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）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便携式抽气罐套装——显然是现代改良过的产品，免去了明火。

阿尔弗雷德立刻兴奋地脱掉外套，背过身去，露出穿着白色短袖T恤的后背，嘴里还不停说着：“Come on！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！Hero无所畏惧！”

本田菊洗净手，用酒精棉片擦拭了阿尔弗雷德后颈和上背部的皮肤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，带着一种专注的神情。当第一个透明的塑料罐通过抽气泵吸附在阿尔弗雷德背上时，阿尔弗雷德“唔”了一声，肌肉瞬间绷紧。

“放松，琼斯先生。”本田菊的声音平静无波。

随着罐子一个个被吸附上去，阿尔弗雷德起初还在嚷嚷着“感觉好奇妙”、“像被章鱼吸住了”，渐渐地，休息室里只剩下抽气泵轻微的“噗噗”声。

王耀在一旁闲适地品茶，仿佛在看一场默剧。

然而，随着罐子停留时间稍长，本田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。他弯下腰，仔细审视着罐下皮肤的反映。阿尔弗雷德背上，某些区域的颜色变化，与他所学到的正常“痧象”颇有出入，尤其在后腰肾俞穴附近的区域，呈现出的暗紫色尤为明显。

他伸出食指，在不同罐子周围轻轻按压，感受着皮下的细微反应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
阿尔弗雷德感觉到他的停顿和凝重的气氛，忍不住扭头问：“嘿，本田，怎么了？是不是被本Hero强健的体魄震惊了？”

就在这时，休息室的门又被轻轻推开，亚瑟·柯克兰端着杯红茶走了进来。他看到阿尔弗雷德光着膀子、背上吸着几个透明罐子的怪异景象，愣了一下。

本田菊终于直起身，抬起眼，看着阿尔弗雷德充满期待的脸，沉吟了足足三秒钟，才用他那特有的、平静无波，但在此刻听来却石破天惊的语气缓缓开口：

“琼斯先生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……近日是否感到腰膝酸软，易疲劳，或有畏寒之症？”

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：“哈？偶尔是有点累，但那是因为Hero日理万机……”

本田菊打断他，语气带着一种医者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，指向他后腰那几个颜色最深的罐印：

“根据体征反映……你，肾气略有亏损。”

“噗——咳咳咳！”刚喝了一口红茶的亚瑟·柯克兰猛地被呛到，脸憋得通红，剧烈地咳嗽起来，手里的茶杯晃荡，红茶差点洒在他精心保养的胡须上。他一边咳，一边指着阿尔弗雷德，想说什么却笑得（或许是呛得）说不出完整的话，肩膀剧烈耸动。

阿尔弗雷德·F·琼斯，这位自称的“Hero”，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，从自信满满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呆滞，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，仿佛听到了比外星人入侵更惊悚的消息。几秒钟后，一声悲愤的咆哮响彻了整个休息室：

“WHAT?! 肾虚？！不可能！本田你一定搞错了！Hero的肾是振金的！是Stars and Stripes永远坚固的堡垒！！”

王耀默默地又啜了一口茶，将眼底泛滥的笑意藏在蒸腾的茶雾之后。嗯，这普洱，今日滋味格外醇厚。

而本田菊，只是平静地开始一个个取下罐子，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观测结果。联合国休息室的这个下午，注定会因为一桩“肾气亏损”的公案，而被某些人铭记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