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擒故纵

---

　　白芷柔几乎要被他的话噎住。

　　民政局？现在？

　　她猛地转头看向他，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，那双深潭似的眼睛依旧望着前方，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问了句“吃饭没”。

　　“天黑了，”她找回自己的声音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干涩，“民政局应该关门了。”

　　而且，这进展是不是坐了火箭？她刚刚才从一场背叛和羞辱中勉强爬出来，身上还披着陌生男人的西装，眼泪可能都没完全干透，就要直接跳进另一段……婚姻？

　　“而且，”她补充道，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冷静理智些，“也没那么着急吧？”

　　话音落下，车厢内陷入一片沉寂，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噪音和空调系统低沉的送风声。

　　穆槿澈终于缓缓转过头，目光落在她脸上。那视线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，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上那件西装外套的衣角。

　　“哦？”他薄唇微启，吐出一个单音，尾音微微上扬，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，“你后悔了？”

　　后悔？

　　白芷柔心脏一缩。她后悔什么？后悔没有继续留在那里听白韵诗诋毁？后悔没有对着顾卿安摇尾乞怜？还是后悔……抓住了穆槿澈递过来的，这根看起来危险却充满力量的浮木？

　　不。她没什么可后悔的。那个所谓的“家”，那个虚伪的未婚夫，那个充斥着流言蜚语的圈子，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。

　　只是……

　　“这不是后悔不后悔的问题，”她迎上他的目光，努力维持着镇定，“穆总，婚姻不是儿戏。我们甚至……还不算认识。”

　　“白芷柔，白氏集团白明宇的独女，实际掌权人之一，二十二岁，毕业于帕森斯设计学院，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白韵诗，母亲早逝。有一位未婚夫一一一沈鹏远，但和他原本要在明天举办的婚礼，却在今天突然取消了，是因为……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？”

　　他语调平稳，像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，却每一个字都敲在白芷柔最敏感的神经上。

　　他调查她。而且调查得如此详尽，连顾卿安出轨的具体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。

　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，但奇异的是，伴随着寒意的，还有一种扭曲的、被看透后的释然。

　　“至于我，”穆槿澈继续道，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，“穆槿澈，穆氏集团执行总裁，二十六岁，未婚，无不良嗜好，家族关系不简单但以你的能力绝对算不上复杂。你还需要更多信息来‘认识’我吗？我可以一一与你说…”

　　白芷柔哑口无言。在他如此直白，甚至堪称粗暴的“自我介绍”面前，她那些关于“了解”和“不着急”的说辞，显得苍白又可笑。

　　他根本不是在和她商量，而是在通知她，规划她。

　　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
　　穆槿澈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前方，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：“白小姐，机会通常只有一次。在我这里，犹豫就等于放弃。”

　　他微微抬手，似乎示意司机可以改变路线。

　　放弃？

　　放弃这个能让她立刻摆脱泥潭，甚至能反过来将那些践踏她的人踩在脚下的机会？放弃这个……虽然危险，却充满诱惑的可能？

　　不。

　　就在他手指即将落下的瞬间，白芷柔几乎是脱口而出：“等等！”

　　穆槿澈的动作顿住，再次侧眸看她。

　　白芷柔深吸一口气，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飞快，几乎要撞出来。她强迫自己冷静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

　　男人，你是跟我玩欲擒故纵吗？好好好，很好…

　　“穆总，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却异常清晰，“去民政局确实来不及了。但是……我们可以先谈谈‘合作’的具体条款。”

　　她用了“合作”这个词。

　　穆槿澈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，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欣赏的光芒。他看着她，仿佛重新评估着这个刚刚还在哭泣，此刻却试图和他谈条件的女人。

　　“条款？”他重复了一遍，语气里听不出喜怒。

　　“是。”白芷柔挺直了背脊，尽管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，模样依旧有些狼狈，但眼神里已经燃起了某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，“比如，穆太太需要做什么，不能做什么。这段‘合作’关系的期限是多久。以及……我能得到什么，除了让那些噪音闭嘴之外。”

　　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。

　　穆槿澈凝视了她几秒，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，直抵内核。

　　良久，他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，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　　“很好。”他淡淡开口，对司机吩咐道，“回锦园。”

　　车子在一个路口平稳地调转了方向。

　　穆槿澈重新靠回椅背，闭上眼，似乎不打算再交谈。

　　白芷柔暗暗松了口气，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薄汗。她转过头，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，心脏依旧在狂跳，但混乱的思绪却渐渐沉淀下来。

　　锦园。那是穆槿澈的私人住所。

　　今夜，注定无眠。而她和身边这个男人的“合作”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
　　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