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玄夜站在断崖边上，风从山口灌进来，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。右腿的旧伤还在抽着疼，肩上的伤口被汗浸过一遍又一遍，火辣辣地贴在衣服上。他没回头，身后是长安城的方向，现在那地方已经不能去了。
他低头看了眼胸口。
玉珏还在跳，一下一下，像有谁在轻轻敲门。刚才在茶棚外它突然亮起来，指了个方向——不是回城，也不是官道，而是往骊山深处去。他知道这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发热，更不会骗他。
“那就走。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，把匕首重新插紧腰带，抓起旁边一根枯藤，顺着断崖往下攀。
石头松动，一脚踩空，整个人晃了晃才稳住。他咬牙撑住岩壁，手指磨破了一层皮，血渗出来，滴在下面的碎石堆里。这地方没人来，连野狗都不愿意钻这种荒林子。正合他意。
翻下山脚时天刚亮透，林子里雾气还没散。他靠着一棵歪脖子树喘了几口气，从怀里掏出布包，解开一角，露出玉珏的一小部分。
指尖一划，血落在上面。
青光闪了一下，很弱，像是快没油的灯芯。他盯着那点光，慢慢转了个身。光变亮了些，说明方向没错。再往前几步，光又暗下去。
“得用血养着才行。”他嘀咕着，把布包塞回去，抬脚继续走。
林子越走越密，路也看不清了。地上全是落叶和倒伏的树枝，踩上去软得很。他不敢太快，怕踩进陷阱或者惊动什么不该碰的东西。早年在市井混的时候就学过，越是安静的地方，越容易出事。
中午时分，他找到一处塌了半边的道观。墙倒了，屋顶漏天，香炉翻在地上，里面灰都没剩一点。门口石阶裂开一条缝，长满了青苔。
他蹲下来，用手扒开苔藓。
底下是刻纹，一圈弯弯曲曲的线，中间有个凹槽，形状……有点眼熟。
他掏出玉珏，比了比。
刚好能放进去。
“还真对得上？”他皱眉，左右看了看，没听见动静，就把玉珏轻轻按了进去。
咔哒一声。
地面震了一下，不重，但脚底能感觉到。紧接着，一道蓝光从石缝里冒出来，像水一样往地下流。那光走得有规律，一会儿停一会儿动，好像在画什么东西。
七个点，依次亮起。
和玉珏背面的一模一样。
他猛地抬头，心跳快了一拍。这不是瞎蒙出来的，是真的有门道。七十二脉的说法，看来不是古书胡扯。
正要伸手去摸那道光，后脖颈忽然一凉。
不是风吹的，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，从脊椎往上爬。
他立刻翻身拔匕，转身就是一刀劈过去。
刀刃砍进腐叶堆，啥都没有。
可刚才那股寒意，绝对不是错觉。
他屏住呼吸，耳朵竖着听。林子里静得过分，连鸟叫都没有。刚才一路走来还能听见几声蝉鸣，现在全没了。
他慢慢退到道观残墙边，背靠着石块，眼睛扫视四周。
树影晃着，没什么异常。但他知道，有什么东西刚才就在那儿，离他不超过十步。
收了匕首，他把玉珏从凹槽里取出来。蓝光瞬间消失，地面也不震了。他盯着玉珏看了两秒，重新包好，塞进怀里。
第一处灵脉找到了，也确认了玉珏的作用。但现在不是往下挖的时候。有人看着他，或者说，有东西。
不能再在这儿多待。
他绕道观走了一圈，在后墙根发现一行痕迹。不是脚印，是爪子挠出来的，三道深沟并列，间距比豹子大，指甲的位置还带翻起的土块。
绝不是人留的。
他蹲下来看了看，又摸了摸那些土。湿的，最多留下不到两个时辰。
“跟了我一路？”他冷笑一声，“还挺耐心。”
起身时顺手捡了根粗树枝，在地上画了个圈，把爪痕围在里面，又用匕首尖在旁边刻了个“X”。这是江湖老混混的习惯，给后来的人看的记号——此地危险，别靠近。
他不想惹事，但也不想被人当傻子遛。
离开道观后，他改了路线，不再直奔玉珏指引的方向，而是往北绕了个大弯。天黑前爬上一座荒岭，找了个避风的岩缝准备过夜。
伤口疼得厉害，他撕了块布条重新包扎肩头，又从随身小袋里倒出最后一点止血粉撒上去。药快没了，得想办法补给，但现在不能进城。
躺下前，他再次拿出玉珏。
这次没滴血，只是握在手里。
温度比白天高，贴着掌心发烫。他盯着它看了会儿，眼皮越来越沉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梦里他站在一片白雾中。
前面有一张图，浮在空中，像地图，又像星盘。七十二个点分布各处，其中一点亮着蓝光，正是他今天去过的道观位置。
其余几个点也在闪，节奏不一。
其中一个红点特别刺眼，在西北方向。
突然，那些没亮的点开始动了。影子从四面八方聚过来，围着地图转圈，嘴里发出低低的声音，听不清说什么，但语气像在商量什么事。
他想往前看清楚，脚却挪不动。
一个影子转过头。
没有脸，只有一双红眼睛。
他猛地惊醒，手一抖，玉珏差点掉出去。
外面天还没亮，岩缝里漆黑一片。他坐起身，呼吸急促，额头全是冷汗。
不是梦那么简单。
他立刻爬出去检查营地。
泥土上有新的划痕，比白天看到的更深，靠近他睡觉的地方，一直延伸到林子边缘。而且……这些爪痕是成群的，至少有五六个不同的脚印走向同一个方向。
他取出玉珏，对着爪痕来路比了比。
玉珏微微发亮，指向远处另一座山头。
那里也有一个灵脉节点。
“它们不是偶然出现的。”他低声说，“是在盯这些脉点。”
妖族动手了，而且是有组织地在查七十二脉。他以为自己藏得好，结果人家早就知道他在动。
难怪那天晚上守卫反应那么快。说不定华清池的事，背后就有妖族插手。
他把匕首拿在手里，反复摩挲刀刃。不能再按原计划走了。下一个点必须绕远路，还得赶在天亮前出发，趁它们没换岗。
收拾好东西，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。
远处山脊上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。
他没追，也没喊。
只是把玉珏紧紧攥进手心，转身走进了另一边的雾里。
雾太浓，几步外就看不见人影。他的脚步踩在湿泥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忽然，胸口一烫。
玉珏又开始跳了。
频率变了，不再是均匀的搏动，而是一下快、两下慢，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。
他停下脚步，屏住呼吸。
前方十步远的一棵老柏树后，泥土微微隆起。
一只爪子缓缓从地下探出，漆黑如炭，指甲泛着暗红光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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