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斜照在山路上,陈玄夜的脚步没有停。他右手按在胸口,古卷和玉珏都贴身藏着,热度还在持续,像是体内多了团火。那只黑羽乌鸦已经不见,但爪上的血布在他脑子里挥不去。
他走了一段,在一处断崖边停下。风从谷底往上吹,带着湿气。他解开内袋,把古卷取出来,重新摊开在膝盖上。玉珏也拿出来,轻轻压在羊皮卷的“昆仑”残字上方。
果然,玉珏猛地一震,表面青光微闪。
他盯着那块被火烧毁的角落,原本模糊的纹路竟随着玉珏的震动泛出淡淡银痕,像有字迹在底下浮起。他屏住呼吸,凑近去看——
“……女降世,魂归墟……”
几个字断断续续浮现,又迅速消失。
陈玄夜立刻将指尖咬破,滴血落在玉珏上。这一次,光芒更稳,银色痕迹停留得久了些。他赶紧用匕首尖在旁边石壁上刻下刚看到的字。
重复三次后,拼出一句完整的话:“灵女降世,魂锁华清,命格为引,昆仑为门。”
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。
灵女、华清池、昆仑——三者连成一线。杨玉环不是普通妃子,她是某种传承的载体,而她的命运,早在出生前就被定好了。
他想起书肆里翻过的野史,说开元年间骊山温泉曾涌出白雾七日不散,宫人皆称异象。当时没人知道那是地脉阴窟松动的征兆,也没人明白为何偏偏选了杨家女子入宫。
现在想来,一切都有迹可循。
他收起古卷,靠在岩壁上闭眼回想。天枢院这些年暗中监控七十二灵脉,武则天坐镇中枢,绝不会只为防乱局。她在等一个时机,一个能彻底掌控太阴之力的机会。
而杨玉环,就是钥匙。
他睁开眼,目光沉了下来。
既然如此,那就不能只靠逃、靠躲。必须主动去找源头。昆仑墟若真是这一切的起点,他就得去一趟。
但他不能现在就走。
西北荒山不是寻常路,传闻进去的人九死一生。他身上还有伤,符纸只剩三张,干粮也不够。更重要的是,他对昆仑墟几乎一无所知,连入口在哪都不清楚。
得回长安。
那里有天枢院的旧档,有民间藏书楼,还有那些他之前没敢碰的禁卷。只要能找到更多关于“月华命格”的记录,或许就能摸清通往昆仑的路径。
而且……他也需要准备些东西。
比如能挡妖气的护身符,能破封印的朱砂笔,还有能在极寒之地活下来的丹药。这些都不是山野间能随便弄到的。
他站起身,拍掉衣上的尘土。
远处传来一声狼嚎,低沉悠长。他没理会,转身朝来路走去。
回到岩穴时,天快亮了。书生已经不在,只留下半块干饼和一张叠好的黄纸。他打开一看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:“小心穿黑袍的道士。”
没有署名。
陈玄夜把纸条收好,蹲在地上检查昨晚打斗的痕迹。三个妖修倒下的位置他还记得,现在逐一查看地面残留的焦痕和抓印。
最奇怪的是中间那个被他踩断腰椎的妖修,它的指甲缝里嵌着一点灰白色粉末。他刮下来闻了闻,有点像香灰,但混着腥味。
他皱眉。
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野外。除非……它们是从某个固定据点出来的。
他又沿着爪痕往林子深处走了百步,发现脚印中途消失了,像是被人刻意抹去过。但在一棵老槐树的树皮上,划着一个符号——圆圈里面一道竖线。
他认得这个记号。
江湖上跑情报的暗桩用它表示“此处有人监视”。通常只有官府或大宗门才会布这种眼线。
妖族用这个?
他心头一紧。
如果妖修背后是人指挥的,那这个人很可能就在长安城里,甚至就在天枢院内部。
他折返回官道,脚步加快。
中午时分,他进了小镇。这里离长安城还有三十里,不算大,但有家老字号药铺兼卖符箓。他换了身粗布衣裳,帽子压低,走进去买了止血散、驱邪符、火油弹,还有一小瓶能掩盖气息的草药粉。
老板一边包药一边问:“客官要去北边?”
“顺路。”他随口答。
“劝你别走太远。”老板摇头,“最近山里不太平,前两天巡防队去了五个人,一个都没回来。有人说看见夜里有红光从山顶往下流,跟血似的。”
陈玄夜没接话,付了钱就走。
他在镇外找了间废弃磨坊过夜。半夜醒来,古卷又发烫了。他赶紧拿出来看,发现原本空白的一角竟浮现出新的文字——
“欲启轮回门,须集七钥。其一在宫墙深井,其二在废观残碑……”
他心跳加快。
这是线索!但字迹闪了几下又没了。
他试着把玉珏贴上去,结果这次毫无反应。无论他怎么滴血、怎么催动,古卷再没变化。
他放下东西,靠墙坐着。
看来这卷轴只能在特定时间或环境下显现内容。也许和月相有关,也许要靠近某个地方才能激活。
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回长安。
临睡前,他把所有东西清点了一遍:匕首、玉珏、古卷、符箓、药粉。每样都检查了状态,确认无损。
然后他盘腿坐下,运行体内灵力。自从上次玉珏激活后,他的经脉里多了一股凉意,像是水在缓缓流动。他知道那是太阴之力开始扎根的迹象。
运转三周天后,他收功睁眼。
窗外月正中天。
他站起身,走到门外,从地上折了根松枝,插在墙缝里,当作香。
他看着那根直立的树枝,低声说:“若昆仑有谜,我必亲往;若杨玉之命可改,纵万劫不复,亦不回头。”
话音落,松枝忽然无风自动,轻轻晃了一下。
他没动,只是把手按在胸口。
玉珏温热,古卷安静。
他知道,方向没错。
第二天清晨,他离开磨坊,走上通往长安的官道。太阳刚升起,路上有了行人。他混在商队后面,低调前行。
快到城门时,守卫正在查一辆运书的马车。领头的小吏拿着名单对照,嘴里嘟囔:“天枢院下令,凡涉及‘昆仑’‘灵女’‘月华’字样的典籍一律扣押。”
陈玄夜低头走过,手悄悄摸了摸内袋。
古卷还在。
他没急着进城,而是绕到西市后巷,找了个无人的茶棚暂避。他需要先搞清楚天枢院最近在查什么,再去考虑如何潜入旧档库。
他坐在角落,掏出干粮啃了一口。
这时,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,两个穿着灰袍的人匆匆走过,胸前绣着半个铜铃图案。
他眼神一凝。
那是天枢院外围执事的标记。
其中一人低声说:“……昨夜又丢了两份卷宗,掌院大发雷霆。说是有人提前动手了。”
另一人道:“盯紧各处藏书点,特别是那种不起眼的老书摊。另外,西郊废观那边也要派人去看看,那边的地脉最近波动得很怪。”
两人走远了。
陈玄夜坐在原地,没动。
废观?地脉波动?
他忽然想起古卷上写的“其二在废观残碑”。
难道……
他迅速把干粮塞回怀里,站起身。
还没迈出第一步,门外传来一声轻响。
一只黑羽乌鸦落在窗框上,右爪上的血布不见了,取而代之是一圈细铁环,上面刻着数字——“七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