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刚暗,陈玄夜蹲在西市后巷的屋檐下,盯着那两只灰袍人走远。他摸了摸胸口,古卷还在,玉珏贴着皮肤发烫。
刚才听见“废观”两个字,他心里咯噔了一下。古卷上写的“其二在废观残碑”,不是随便提的。天枢院的人也在查那里,说明线索没走偏。
但他不能去废观。
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“月华命格”到底是什么东西,为什么杨玉环一入宫,地脉阴窟就开始松动。还有那个“天枢七钥图”,既然提过副本曾存于此院,说不定还能找到点蛛丝马迹。
他得进天枢院。
白天不行,守卫太多。傍晚换岗的时候最合适。
他从怀里掏出药铺买的草粉,倒了一小撮在掌心,抹在脖子和手腕上。这玩意儿味道像晒干的艾草混着泥灰,能盖住人身上的气息。之前老板说巡防队失踪的事,他信一半,但天枢院最近肯定不太平,不然不会连民间书摊都盯。
等了半个时辰,天完全黑了。
远处传来打更声,两下。换岗的时间到了。
他起身,压低帽檐,沿着墙根往北走。绕到天枢院后巷,那边有一排运粮车正准备入库。他混在最后一辆车后面,低头跟着进了角门。守卫扫了一眼名单,没拦。
进去之后,他立刻拐进侧巷,躲进一堆柴火垛后头。
天枢院比他上次来时严多了。院子里多了几座铜鼎,冒着淡淡的青烟,应该是用来探测外人灵力波动的。巡夜的灰袍执事两人一组,手里拎着灯,腰间挂着铜铃,走几步就停下来听一会儿。
他记得东厢第三进院子,以前是放旧档的地方。虽然听说后来搬库了,但有些不重要的残卷可能还没清走。那种没人管的角落,反而容易出东西。
他等了一阵,看准两个执事转过回廊的空档,翻上矮墙,踩着屋檐一路挪到东厢屋顶。瓦片有些松动,他放轻脚步,走到东南角,那儿有个通风口。
撬开铁栅,他顺着柱子滑下去,落在一间昏暗的房子里。
屋里全是铁柜,积着薄灰。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地图,画的是大唐疆域,上面标着七十二个红点,应该就是灵脉节点。他没时间细看,直接奔向最近的柜子。
锁是木头的,用匕首一撬就开。里面全是账本,什么药材进出、人员轮值,全是废话。
他又开了几个柜子,情况差不多。
正要放弃,眼角扫到角落里有个木匣,没上锁,表面蒙尘,但边缘刻着半个符号——一道竖线穿在圆圈里。
他心头一跳。
这符号他见过,在老槐树树皮上,妖修留下的记号。也是“有人监视”的意思。可这里怎么会有?
他把匣子拿下来,吹掉灰。底部还藏着一行小字:“补遗·地脉镇祭”。
手指刚碰到盖子,一股凉意窜上来。
他咬破指尖,滴了一滴血在匣面。血渗进去,咔哒一声,盖子弹开了。
里面是一卷薄绢,展开一看,标题写着《地脉镇祭录·补遗》。
他赶紧往下看。
“开元十年春,杨氏女入宫,正值太阴交汇之日。其生辰八字与昆仑墟古碑所载‘灵女降世’之期吻合,故定为镇魂之人。”
“每三年需行续封之礼,以活祭稳住地脉阴窟。若中断,则邪气外溢,百里化枯。”
“然有逆术可破此局:引其魂归昆仑墟门,重启轮回之门。然此举需集齐七钥,缺一不可。”
陈玄夜呼吸一紧。
原来杨玉环不是妃子,是祭品。
而且她每三年就要被献祭一次?那她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?谁在主持这个仪式?
他继续往下翻,在末尾看到一句话:
“天枢七钥图副本原藏于此院东厢,后因火灾损毁,仅余残页一枚,移交掌院亲存。”
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批注:“残页所示,其一在宫墙深井,其二在废观残碑,其三……”
后面的字被墨涂掉了。
他盯着那行被涂的字,脑子飞快转。
宫墙深井他知道,就是华清池底下那口禁井,他曾偷偷探过,井壁刻满符文。废观也对上了。那第三个钥匙在哪?
他把绢卷小心折好,塞进内袋,贴着胸口放好。
刚收好,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。
不止一人。
他立刻吹灭油灯,缩到铁柜后面。
门被推开,两个灰袍执事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罗盘,灯光照在地上,一圈圈扫。
“刚才这边有血气波动。”一人低声说,“像是用了启封术。”
“东厢 давно没人来了,谁会在这时候翻档案?”
“查一下柜子有没有被动过。”
陈玄夜屏住呼吸,手按在匕首上。
两人开始挨个检查柜门。走到那个木匣前,一人伸手摸了摸盖子,皱眉:“这匣子被人打开过。”
“不可能,它带隐印,没滴血开不了。”
“可它现在是开着的。”
另一人凑过来,伸手碰了下匣子边缘,突然脸色一变:“这里有残留灵息,是外来的!快报掌院!”
两人转身就要走。
陈玄夜不能再等。
他猛地撞开纸窗,翻身跳出去。落地一个翻滚,顺势起身就跑。
身后立刻响起铜铃声,嘡嘡嘡嘡,急促得像催命。
“有人闯入机要房!”
“封锁东西两巷!放灵犬!”
他头也不回,直奔西北角的马厩。那边有堵矮墙,翻过去就是坊间窄巷,容易脱身。
可刚跑到回廊拐角,前方火光一闪,一队执事提灯列队而来,显然是被铃声惊动,正在合围。
他立刻刹住脚步,转身冲向旁边的厢房。
一脚踹开门,屋里堆着杂物。他顺手抓起桌上的火油弹,拉开门栓,反手扔向廊柱下的灯笼堆。
轰的一声,火焰腾起,浓烟滚滚。
外面一片混乱,有人喊“救火”,有人叫“别让他跑了”。
他趁机冲出后门,翻上墙头,脚下一滑,左肩撞在砖棱上,火辣辣地疼。
顾不上了。
他跳下墙,落在一条暗巷里,踉跄两步站稳,继续往前跑。
身后狗叫声越来越近,那是灵犬,专追人气味。
他一边跑一边摸怀里的绢卷,还在。玉珏贴着胸口,微微发烫。
快到西市后巷时,他拐进一条死胡同,打算翻墙绕路。刚踩上墙边的石墩,忽然听见前面有动静。
一个人影靠在墙角,衣服破了,脸上有血,手里攥着一把短剑。
那人抬头看他,声音发抖:“你是……刚才从天枢院方向跑出来的?”
陈玄夜没答话,盯着对方手里的剑。
剑柄上,刻着一个小小的杨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