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刚吹起大氅的一角，陈玄夜就察觉不对。
赵姓汉子翻身下马的动作太顺，像是演练过。他右手按在刀柄上时，指节弯曲的弧度精准得不像巧合。更奇怪的是，另外两人也同时松了缰绳，脚步呈三角站开，把官道堵死了。
雪还在落，但气氛变了。
陈玄夜没动，左手却已贴住腰间匕首。玉珏在胸口轻轻发烫，像提醒什么。他盯着赵姓汉子的眼睛，发现刚才那点笑意早就没了，只剩下冷光。
“你说你们去敦煌？”他开口，声音不高。
“是。”赵姓汉子点头，“做皮货生意。”
“那你兄弟袖口沾的血，是从哪来的？”
三人一愣。
左边那人下意识摸了下袖子，动作虽快，可陈玄夜看见了——那不是泥渍，是干掉的血痂。颜色偏暗，像是死了很久的人流出来的。
“你管这么多？”赵姓汉子冷笑，“识相的把包袱留下，饶你不死。”
话音未落，三人齐动。
刀出鞘的声音刺耳。左侧那人直接扑上来，刀砍向脖子；右边那个绕后封路；中间的赵姓汉子则横跨一步，刀锋斜劈，想把他逼进驿站废墟里围杀。
陈玄夜往后一退，脚跟撞上断墙。他借力蹬地，整个人从两人之间闪出，顺势抽出匕首。
第一刀擦着肩头划过，布料裂开一道口子。他没停，手腕一翻，匕首反削出去，正中左侧劫匪的手腕。
“啊！”
那人惨叫都没喊完，陈玄夜已经欺身而上。膝盖狠狠撞在他肚子上，对方弯腰的瞬间，他抬肘砸向后颈，一声闷响，人直接瘫在地上抽搐。
右边那人见状怒吼，举刀猛劈。这一刀力气大，但身子歪了，右肋空门大开。陈玄夜侧身让过刀刃，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往下一压，右膝顶上他腋下，咔的一声，胳膊脱臼了。
他趁势拧臂夺刀，转身就是一刀背砸在脖颈。这人哼都没哼，脸朝下栽进雪堆里，不动了。
只剩赵姓汉子。
他脸色变了，猛地翻身上马，缰绳一扯就要冲撞。战马扬蹄，带着一股狠劲直奔陈玄夜撞来。
风扑面。
陈玄夜不退反进，左脚踏前一步，在马冲到面前的刹那，甩手掷出匕首。
青光一闪。
匕首钉进马腿，深至没柄。战马嘶鸣，前腿跪地，把赵姓汉子甩飞出去，重重摔在雪地上，滚了几圈才停下。
陈玄夜走过去，拔出匕首，甩掉血珠，插回鞘中。
他站在原地，喘了两口气，低头看了看肩头被划破的地方。血还没渗出来，但皮肤火辣辣地疼。玉珏贴着心口，温度比刚才高了些，像是用过力。
赵姓汉子趴在地上，一只手撑着雪地想爬起来。他抬头看陈玄夜，眼神里有惊也有恨。
“你是谁？”他咬牙问。
“我问你。”陈玄夜蹲下来，声音很平，“黑石沟的镖师，真是你们杀的？”
赵姓汉子冷笑：“你以为我们是第一个？这路上死的人多了，谁记得清？”
“那你们埋伏在这里，图什么？”
“图活命。”他咧嘴，“朝廷不管边外的事，妖族占了北境三镇，百姓逃难，商队断路。我们这些人没田没地，不抢怎么活？”
陈玄夜看了他一眼：“所以你们专挑独行的旅客下手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赵姓汉子咳了一声，“结伴的不好动，孤身一个的最好办。看你穿得整齐，腰上有刀，还以为是个硬茬，没想到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，陈玄夜伸手捏住他下巴，力道不大，但让他没法乱动。
“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戴铁面具的人？三个，刀法怪，不像中原路子。”
赵姓汉子皱眉：“你是冲他们来的？”
“回答问题。”
“见过一次。”他喘着气，“半个月前，在玉门关外三十里。他们杀了守卡的兵，把尸体摆成一圈，像是祭什么东西。我们不敢靠近，只远远看着。”
“他们往哪去了？”
“西边。”赵姓汉子指了个方向，“进了戈壁滩，后面有座红山，听说以前是座庙，现在没人敢去。”
陈玄夜松开手。
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衣摆上的雪。风卷着寒气打在脸上，但他没觉得冷。玉珏还在发热，热度顺着胸口往下蔓延，像是催他往前走。
他低头看着地上三个劫匪。两个昏过去了，这个还能说话。他本可以一刀结果了事，省得麻烦。但他没动。
他知道这些人不是主谋，只是棋子。真正藏在背后的东西，还在前面等着他。
赵姓汉子坐起来，靠着一块石头喘气。
“你放我们走？”他问。
“你们走不了。”陈玄夜说，“这雪地留不下脚印，但马蹄印看得清。天枢院的人迟早会查到这里，你们杀了镖师，犯的是死罪。”
赵姓汉子脸色一白：“那你干嘛不杀我们？”
“我不杀人，除非必要。”陈玄夜看向西边，“你们要是运气好，还能活着进牢。”
他说完，转身就走。
赵姓汉子突然喊住他：“喂！你真以为你能过去？那条路早就不通了！红山那边有东西在动，夜里能听见哭声，牲口到了十里外就跪地不走！你一个人，走不到头！”
陈玄夜没回头。
他迈步往前，大氅在风里一荡一荡。
官道延伸出去，两边枯树挂着冰凌，像是竖着的刀。远处的地平线灰蒙蒙的，分不清是天还是沙。
他走了大概半里路，忽然停下。
右手慢慢摸向腰间匕首。
刀脊上的青铜残片正在发烫，比刚才更明显。他把它取下来，放在掌心看了看。表面有一道细纹，像是裂开了一点，又像本来就有。
他记得这是在华清池底摸到的，当时以为是废铜。后来听隐士提了一句“血脉为契”，才意识到这东西和杨家有关。
现在它热得像块炭。
他重新把匕首挂好，继续往前走。
太阳被云层盖住，光线暗了下来。风开始打着旋儿刮，卷起地上的雪沫子。
他又走出一段路，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。
回头一看，赵姓汉子居然追上来了，一瘸一拐的，脸上全是汗，衣服也被雪浸湿了。
“你还有事？”陈玄夜问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他说。
“我说了，你走不了。”
“我不是为了活命。”赵姓汉子喘着，“我是为了看清楚——到底是谁在背后吃人？我兄弟们死的那天，尸体上没伤口，可脑壳都裂开了，像是被人从里面凿出来的。我要知道是谁干的。”
陈玄夜看着他。
这个人眼神不躲，也不怕。
过了几秒，他点点头：“行。但你得听我的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“还有，”陈玄夜把手伸进怀里，掏出一张符纸递过去，“这张引阳符你拿着，晚上别离我超过五步。”
赵姓汉子接过符纸，手指有点抖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保命用的。”陈玄夜说，“等你感觉到它变黑，就立刻扔掉，然后趴下装死。”
赵姓汉子还想问，但陈玄夜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了。
他赶紧跟上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，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天色越来越沉，远处的地平线上，隐约出现一座山的轮廓。山体泛红，像是被火烧过，又像涂了血。
陈玄夜握紧了匕首。
他知道，快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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