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雪的约定

十一月底，一股强劲的寒潮席卷了大半个中国。上海迎来了初雪，细碎的、几乎算不上雪花的冰晶混杂在冷雨里，让南方的同学们兴奋不已。陈晨站在教学楼走廊里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湿漉漉的地面，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下这算不得景致的“雪景”，发给了苏眠。

「看，上海的初雪。」

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，他收到了苏眠发来的图片。画面里是成都街头，深绿色的香樟树叶上，积了薄薄一层真正的、洁白的雪花，背景里行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，呵出白气。

「巧了，我们这也是。」

一种奇妙的同步感击中了他。隔着千山万水，他们却在同一场寒潮里，分享着各自城市的冬天。这种感觉比任何刻意的情话都更让人心动。

「你们那雪好像更像样一点。」陈晨回道，手指冻得有些僵硬。

「也就薄薄一层，估计下午就化了。」苏眠回，「不过，下雪天好像应该做点有仪式感的事情。」

「比如？」

「比如……喝杯热巧克力？或者，看一部老电影。」

陈晨心里微微一动。他想起之前聊天时，他们都提到过喜欢宫崎骏的《侧耳倾听》。那部关于梦想、成长和朦胧爱恋的动画。

「那……一起看个电影？」他试探着发出邀请，「《侧耳倾听》？」

这个提议比点一杯外卖奶茶，又更近了一步。这意味着，他们将共享一段完整的时间，同步感受同一个故事，哪怕身处不同的空间。

苏眠的回复隔了几分钟，就在陈晨以为这个提议过于越界时，消息来了。

「好啊。怎么一起看？」

他们最终决定用某个支持同步观影的软件，约定在周六晚上。陈晨为此特意洗了澡，收拾了书桌，泡了一杯热茶，像是在准备一个郑重的仪式。

周六晚八点，网络连接，影片开始。他们戴着耳机，电影里的配乐和对白在耳边流淌。他们很少说话，只是在某个温馨的片段，苏眠会发来一个“可爱”的表情，或者在男主角天泽圣司说出“为了让我的名字早点出现在借书卡上，我看了好多书”时，陈晨会评论一句：“原来学霸是这么炼成的。”

电影里，月岛雯和天泽圣司在晨曦初露的山顶，看着逐渐苏醒的城市，分享着未来的梦想。陈晨看着屏幕，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苏眠的样子。他忽然非常、非常地想见她。

影片在《Country Road》的旋律中结束，片尾字幕缓缓上升。

耳机里安静下来，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。一种混合着感动和莫名悸动的情绪在无声地弥漫。

“真好。”苏眠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，带着一点看完电影后的柔软。

“嗯。”陈晨应道，他深吸一口气，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，“苏眠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等放寒假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因为紧张而比平时低沉了些，“我想去见你。”

这句话说出来，时间仿佛停滞了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

耳机那头是长久的沉默，久到陈晨几乎要以为网络断了，或者自己搞砸了一切。

然后，他听到苏眠轻轻地、清晰地吸了一口气，声音里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、细微的颤抖和毋庸置疑的认真：

“好。”

只有一个字。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，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
“我说真的。”他忍不住强调，像是要确认这个承诺的重量。

“我知道。”苏眠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镇定，但那份认真依旧清晰可辨，“我也说真的。”

那一晚，陈晨失眠了。他反复回味着那个“好”字，以及她说出这个字时的语气。窗外的上海依旧灯火通明，但他觉得，那些灯光似乎都指向了西南方向的那个城市。

他打开手机购票软件，查看着从上海飞往成都的航班信息，屏幕上跳动的价格和时刻表，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而充满意义。

而在成都的宿舍里，苏眠也同样没有睡着。她侧躺着，看着窗外因为积雪而比往常更亮一些的夜空，手机屏幕停留在和陈晨的聊天界面。那个“好”字是她发的，但她知道，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同意。这是一个邀请，邀请一个存在于手机里的灵魂，正式踏入她的真实世界。

她轻轻点开陈晨的朋友圈，背景还是那片他随手拍的、湿漉漉的上海初雪。她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，第一次觉得，那座遥远的城市，有了一个明确而温暖的焦点。

初雪落下的夜晚，一个关于相见的约定，像一颗种子，在两人心中同时埋下，静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