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都之行剩下的几天，像被泡在温润的蜂蜜水里，每一刻都甜得恰到好处，带着不真实的恍惚感。
他们去了熊猫基地，看着那些圆滚滚的生物慵懒地啃竹子，苏眠举着手机拍照，笑得比阳光还明亮，陈晨的镜头却更多地对准了她。
他们漫步在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，在竹椅木桌间，喝一碗盖碗茶，听周围本地老人悠闲地打着麻将，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茶的清香和慢节奏生活的气息。陈晨学着苏眠的样子，用碗盖轻轻拨开茶叶，那一刻，他感觉自己仿佛也短暂地融入了这座城市的脉搏。
每一个并肩而行的瞬间，每一次餐桌上自然的夹菜，每一句带着笑意的吐槽，都在无声地拉近着他们的距离。虚拟世界积攒的亲切感，迅速在现实的土壤里生根发芽，茁壮成长。
离别的前一晚，他们在一家小酒馆里。暖黄的灯光，低徊的民谣，气氛安静而氤氲。几杯果酒下肚，苏眠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绯红，眼神比平时更加水润明亮。
“明天就要走了。”陈晨摩挲着玻璃杯壁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。
“嗯。”苏眠轻轻应了一声，低下头，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，“时间过得好快。”
沉默片刻，她忽然抬起头，很认真地看着他：“陈晨，这几天，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她的目光直白而坦诚，里面映着他的影子，也映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一点点离愁。陈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，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。
“我也是。”他回应着，声音有些沙哑。桌下，他的手微微动了动，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——想要触碰她，想要确认这份美好和温暖是真实存在的。
他的指尖，小心翼翼地，在木质桌面的遮掩下，轻轻碰触到了她放在腿上的手。
苏眠的手指微微一颤，像是受惊的蝴蝶，但没有躲开。
陈晨的心跳如擂鼓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，缓缓地、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。
她的手指纤细，微凉。而他的掌心，滚烫，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。
这是一个迟来的、跨越了网络与现实的牵手。没有言语，所有的试探、确认、欢喜与不舍，都通过这紧密相贴的皮肤，汹涌地传递着。
苏眠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，然后，她反手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。一个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回应。
那一刻，小酒馆里的音乐、周围的低语、窗外的车流声……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世界的中心，只剩下他们交握的双手，和彼此眼中再也无法隐藏的情意。
回酒店的出租车上，两人都很安静。交握过的手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，一种甜蜜而微醺的氛围包裹着他们。车窗外，成都的夜景流光溢彩，但他们都觉得，身边的这个人，才是此刻最动人的风景。
在酒店门口分别时，这次没有立刻说再见。他们站在路灯下，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“回去早点休息。”苏眠轻声说。
“你也是。”陈晨看着她，目光缱绻。
空气仿佛黏着，带着不舍的因子。
忽然，苏眠踮起脚尖，飞快地、轻轻地，一个带着果酒清甜气息的吻，落在了他的脸颊上。
如同一个轻柔的羽毛拂过，却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“路上小心。”她说完，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的大门，背影带着一丝仓促的羞涩。
陈晨怔在原地，脸颊上那个被亲吻过的地方，像被烙铁烫过一样，留下清晰而灼热的印记。他抬手，轻轻碰了碰那里，一种巨大到几乎将他淹没的幸福感席卷而来。
他几乎是飘着回到酒店的。
然而，当夜深人静，兴奋感如潮水般退去，独自躺在酒店的床上，听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声响时，一种熟悉的、阴魂不散的情绪，又开始悄悄探出头来。
这几天的完美，像一场过于绚烂的梦境。她那么好，真实、生动、温柔、坦诚，连那个仓促的亲吻都美好得不似凡人。
可他呢？
他再次点开手机，手指不受控制地滑动，翻看起苏眠更早的社交动态。那些他没有参与的过往，那些笑容灿烂的合影，那些来自其他男生的、如今看来依旧刺眼的评论……像黑色的潮水，一点点漫上心头，试图吞噬刚才那份巨大的喜悦。
“她为什么会喜欢我？”
“我真的配得上这样的好吗？”
“这份美好，能持续多久？”
怀疑的毒蛇，在寂静的夜里，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。白天的甜蜜是真的，此刻的焦虑和不安，也同样真实。
他看着手机上苏眠发来的“晚安，到了给我消息”，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。他打了很长一段话，想诉说他的不安，他的惶恐，他的配不上感，但最终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。
他不能，也不该，用自己无端的猜疑，去玷污这份刚刚在现实中绽放的美好。
他闭上眼睛，脑海里交替浮现着苏眠在阳光下毫无阴霾的笑容，和她那些他未曾参与的、充斥着陌生面孔的过去。
指间残留的温度还未散去，眉间的褶皱却已悄然聚拢。
从网络到现实，他们成功跨越了地理的障碍。但横亘在陈晨心中的、由自卑和过度在意构筑的壁垒，似乎比一千八百公里的距离，更加难以逾越。
带着这份极致的甜与隐秘的涩，陈晨踏上了返沪的航班。飞机的舷窗外，成都渐渐缩小，最终隐匿在云层之下。他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，而真正的考验，或许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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