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18日 星期四 雾还没散
那行字还在那里。
“别回应他们。”
墨迹干透了,清晰地印在纸面上,每一个笔画都熟悉得让我头皮发麻。这就是我写的字。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写下它时笔尖的力度和习惯性的轻微勾连。但我没有写。我绝对没有写!
昨晚我几乎是弹跳着远离那本摊开的日记,后背重重撞在沙发靠背上,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腔。台灯昏黄的光线下,那行字像一条冰冷的蛇,盘踞在我的日记本上。
谁写的?
怎么可能有人模仿得这么像?就连我那个“别”字最后一点总是习惯性拉长一点的小毛病都一模一样!
我猛地抬头,视线惊恐地扫过整个房间。窗户关着,门锁着。只有我一个人。空气凝滞,带着一股陈腐的味道。书桌、沙发、书架……所有阴影都仿佛藏着东西,正在无声地注视我。
是……他们?隔壁那对不说话的东西?他们进来了?什么时候?怎么进来的?就为了写这一行字?
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,我手脚冰凉。
我冲过去一把抓起日记本,手指颤抖地摩挲那行字。纸面平滑,没有任何异样。我又像疯了一样检查笔筒里的每一支笔,试图找出哪一支的墨迹颜色略有不同,或者笔尖磨损程度不一样。没有。全都一样。
那一整夜,我开着所有的灯,缩在沙发角落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拆信刀。墙壁再也没有响起敲击声。但那种死寂比敲墙声更令人窒息。我感觉那面墙成了一道薄薄的屏障,屏障后面,有什么东西正屏息凝神,等待着。
我一夜没合眼。
今天早上,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,脸色苍白得像鬼。我强迫自己洗了把脸,冰水刺激下,神经稍微绷紧了些。
我必须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我走到那面共用的墙边,耳朵贴上去听了很久。一片虚无般的寂静。我甚至开始怀疑,那敲墙声,那对夫妇,是不是我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?但那行字……那行字实实在在地就在那里!
我试着,用指尖,非常轻非常轻地,叩了一下墙壁。
咚。
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我等了一会儿,那边毫无反应。
我又稍微加重了点力气,敲了两下。
咚。咚。
心脏提在嗓子眼。
几秒钟后,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——
墙那边,传来了回应。
不是三下。
只有一下。
咚。
沉重,清晰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空洞感。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墙上,又像是指关节敲击,但听起来……不对劲。比之前那规律的三下,更让人心悸。
我猛地退开,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。
那一下敲击之后,一切又归于死寂。
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书桌前,目光落在日记本上。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,但同时,一种扭曲的好奇心也在疯狂滋长。
他们知道我在听。
他们回应了。
但那一下,是什么意思?
警告?试探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我盯着那行陌生的“亲笔字”——“别回应他们”。
如果……如果写这行字的是“我”,或者某个东西在模仿“我”,那它(或她?)是在警告我。而刚才,我回应了。
我打破了警告。
我好像……做错了什么。
傍晚时,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。从门缝底下渗进来。比昨天更浓了一点。那股金属放久了的腥气,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、甜腻的腐败感。像是铁锈和烂水果混在一起。
我吐了。
吐得昏天黑地,胃里空空如也,只剩下酸涩的胆汁。
我不敢待在家里了。
我抓起外套和钥匙,冲出了家门。楼道里空无一人,隔壁的房门依旧紧闭。我一口气跑下楼梯,冲到街上,混入傍晚下班的人流中。周围是嘈杂的人声、车声,这种鲜活的喧嚣让我稍微喘过气来。
我在街角的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,直到天色完全黑透。
我得回去。我无处可去。
但我怕。怕那扇门,怕那面墙,怕那本日记。
更怕……写下那行字的,到底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