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失控

天刚蒙蒙亮，寒气还重，白楚就醒了。不是睡醒的，是疼醒的。

　　右手那肿还没全消，闷闷地跳着疼，像有根小锥子藏在里头，时不时就来一下。

　　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，看着窗外灰白的天光，心里头那点因为力气见长而冒头的窃喜，又被这绵延不绝的疼给压了下去。

　　“剑骨…”他低声念叨着，用左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右手的绷带——那是他昨天胡乱撕了块破布缠上的，脏兮兮的，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，是他昨夜出去找草添肚子，回来的路上，也找了一些草药，虽不知全部的药理，但一些消肿止痛的他还是知道一些，便拽了些不知名的嚼碎了敷上去的，死马当活马医。

　　那老道的话，像个鬼影子，在他脑子里绕来绕去。还有那几句死活拼不全的口诀碎片，一闲下来就在耳边嗡嗡响，搅得他心烦意乱。

　　他爬起来，舀了点冷水胡乱抹了把脸，冰得他一激灵。肚子饿得咕咕叫，灶台上冷冰冰的，啥也没有。他叹了口气，认命地拎起墙角那对破水桶，准备去溪边。

　　单手提满桶水往回走的时候，那种轻快感又来了。沉甸甸的木桶，以前能把他肩膀勒出深红印子，现在提着，虽然还是沉，但手臂稳当了不少，走起来也不像以前那样一步三晃，喘得跟破风箱似的。路上遇见早起溜达的李伯，老头眯着眼瞅了他一下，嘟囔了句：“小子，气色见好啊？”

　　白楚含糊地嗯了一声，心里头却有点打鼓。这变化，别人也瞧出来了？

　　一整天，他干活的时候都有点心神不属。砍柴，下手意识地就会去琢磨那个发力点，回想那古怪音节响起时手臂挥出的顺畅感；挑水，走着走着就会试着调整呼吸，去贴合脑子里那残破的韵律。效果时好时坏，好的时候，柴劈得贼顺，水也提得稳；坏的时候，斧子差点砍飞，水洒一身。

　　那力量像个调皮的山耗子，在他身体里钻来钻去，逮不住，摸不着，偶尔露个脸，勾得他心痒，又怕它真闯出啥祸来。右手也跟着凑热闹，疼是还疼，但有时候会突然一阵发热，烫得吓人，过一会儿又自己凉下去；有时候又痒得钻心，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。

　　到了晚上，躺在硬板床上，他翻来覆去，怎么也睡不着。身体里那股劲儿不但没消停，反而越来越活跃，东冲西撞，撑得他浑身难受，骨头缝里都滋滋响，比白天还精神百倍。右手更是烫得像揣了块炭。

　　肚里也全是些草与野莱，一点粮食也没有，虽然当时添了一肚子，可是放了几个屁，肚子就空瘪了一下，咕咕的叫起来。

　　老道的声音又响在了耳畔，所兴，又想起老道的话。

　　“琢磨…得琢磨…”老道那沙哑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。

　　他猛地坐起身，一咬牙。这么干躺着也不是办法，那老道虽然像个骗子，但这话也许没错？总得试试！

　　他盘起腿，学着以前远远瞧见过镇上富户家请来的修士打坐的样子，笨拙地摆了个姿势。闭上眼睛，努力把注意力往自己肚脐眼下面那一块集中。他听人说过，那叫丹田，是修士存气的地方。

　　可那地方在哪？具体啥感觉？他屁都不知道。只能凭想象，使劲想，往那儿想。

　　然后，他开始尝试着，在心里默念那几句还记得点的口诀碎片。那音节拗口得很，念起来舌头都打结，气息也跟着乱。他念得磕磕巴巴，断断续续。

　　一开始，啥感觉没有。身体里那股乱窜的劲儿理都不理他，该干嘛干嘛。

　　他有点泄气，但又不甘心。想起老道那嫌弃的嘴脸，心里头一股倔劲上来了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更卖力地去想，去念，试图抓住那点破碎的音节，引导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。

　　也许是注意力太集中，也许是那口诀真有点邪门，也许是身体里的力量积攒到了某个程度…

　　忽然间，他感觉小腹那里猛地一热，像点了个小火苗，唿的一下，让白楚不禁一颤。

　　紧接着，身体里那股原本四处乱窜的劲儿，像是终于找到了个缺口，疯了一样朝着那小腹的位置涌了过去。

　　“呃！”白楚闷哼一声，感觉肚子像是被猛地灌满了滚烫的铁水，瞬间鼓胀起来，撑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，剧痛难忍。

　　这还没完，那力量根本不受控制，涌入丹田后非但没安稳下来，反而像是冷水滴进了热油锅，猛地炸开了。更狂暴、更混乱的力量从丹田里反冲出来，比之前凶猛十倍，瞬间冲向他全身的经脉。

　　“啊——！”他惨叫一声，再也维持不住打坐的姿势，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，猛地向后一仰。

　　身体彻底失控了。

　　他像个被扔进暴风里的破麻袋，被体内那股疯狂的力量扯着，在小小的破茅屋里疯狂地打转、翻滚。手脚胡乱挥舞，完全不听使唤。

　　砰！后背狠狠撞在土墙上，震得屋顶簌簌掉灰。

　　哗啦！左手胡乱挥舞中扫到了床边那个破瓦罐，罐子摔得粉碎。

　　哐当！身子又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，一头撞散了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，仅有的几个豁口陶碗滚落在地，摔成几瓣。

　　他眼冒金星，天旋地转，只觉得浑身每一寸骨头、每一丝肌肉都被那股蛮横的力量撕扯、蹂躏，疼得几乎失去知觉。只有右手那烫热的感觉异常清晰，甚至跟着一起突突地狂跳，像是在呼应着什么。

　　他试图停下来，试图重新控制身体，但根本做不到。那力量完全主宰了他，拖着他在这方寸之地上演着一场疯狂的舞蹈，破坏着眼前能看到的一切。

　　转着，滚着，撞着…

　　在又一阵更猛烈的、完全失控的旋转和扑跌中，他收势不住，天旋地转地朝着茅屋最角落里那扇破破烂烂、只用几块薄木板勉强搭着的茅坑小隔间撞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