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、扭曲、破碎。那几块勉强搭着的薄木板,在他失控身体的猛烈撞击下,连呻吟一声都来不及,就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咔嚓”脆响,瞬间四分五裂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积年累月的、混合着腐败有机物和氨气的浓烈恶臭,如同实质的拳头,猛地轰击在他的口鼻之间,呛得他眼前一黑,差点当场背过气去。胃里翻江倒海,早上那点可怜的冷水瞬间涌到了喉咙口。
砰!
他整个人重重地摔了进去,砸起一片粘稠、黑乎乎的粪水,溅得到处都是,糊了他满头满脸,连眼睛都差点被糊住。冰冷、湿滑、粘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大半个身子,那刺鼻的恶臭无孔不入,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。
“呕——!”他再也忍不住,趴在坑沿,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,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流,混着脸上的污秽,糊成一团。右手砸在坑底不知什么硬物上,剧痛钻心,让他又是一阵抽搐。
身体里那股失控的狂暴力量,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、极致的物理和化学双重打击给震了一下,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。但紧接着,就像被激怒的野兽,以更加凶猛、更加混乱的姿态在他体内炸开!剧痛、恶臭、窒息感、还有那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,几重折磨叠加在一起,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。
他像一条掉进沥青坑里的垂死鱼,徒劳地挣扎着,扑腾着,却只是溅起更多污秽,让自己陷得更深,更狼狈。每一口呼吸都吸入了更多令人作呕的空气,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。绝望如同冰冷的粪水,迅速淹没了他。
完了…这次真的完了…要死在这个地方了…以这种最难看、最窝囊的方式…
就在他意识快要被熏得模糊,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弱的时候——
“哇哈哈哈哈哈哈——!!!”
一阵极其突兀、极其响亮、极其癫狂的爆笑声,如同旱天雷一般,猛地炸响在破茅屋的上空!
笑声沙哑、刺耳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、看到绝世笑话般的狂喜和幸灾乐祸,甚至笑岔了气,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捶打什么东西的砰砰声。
白楚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猛地一颤,残余的意识被拉回了一点。他艰难地、勉强睁开被糊住的眼皮,透过一片模糊的污秽,依稀看到茅坑破口的外面,那个本该早就滚蛋了的邋遢老道,不知何时又回来了。
他正蹲在茅屋那半塌的土墙头上,笑得前仰后合,捶胸顿足,乱糟糟的头发甩来甩去,眼泪都飙了出来,在那张脏兮兮的老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。
他一只手指着深陷茅坑、狼狈不堪的白楚,另一只手死命拍打着墙头的土块,笑得浑身乱颤,差点从墙头栽下来。
“哎呦喂,哈哈哈哈。肚…肚子疼,笑死道爷我了,哈哈哈哈。”老道上气不接下气,沙哑的嗓音因为狂笑而更加破锣,“茅坑引气,物理引气,千古奇闻。旷古烁今,小子,你他娘真是个人才,哈哈哈哈。”
白楚又羞又怒,又疼又恶心,一口气没上来,差点真的晕死过去。他想骂人,可一张嘴,又是一股恶臭灌入,只能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,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老道笑够了,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,鼻子抽动了两下,似乎才闻到这冲天的恶臭,嫌弃地皱了皱眉头,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,反而更加戏谑。
他捏着鼻子,从墙头跳了下来,溜达到茅坑破口边,探着脑袋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坑底几乎不成人形的白楚,那眼神,像是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。
“啧啧啧…瞧瞧!瞧瞧这造型,这味儿。”老道摇头晃脑,语气里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,“别人引气,那是闭关打坐,灵气灌体,霞光万道,你引气,好家伙,直接怼茅坑里,物理灌屎,臭气熏天,牛逼,太牛逼了。道爷我走南闯北几百年,就没见过你这么别开生面的,哈哈哈哈。”
白楚气得浑身发抖,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,可身子稍微一动,就往下沉一点,恶臭的粪水几乎要淹到他的下巴,他立刻不敢动了,只能用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墙头那老混蛋。
“瞪!瞪啥瞪?”老道毫不在意,反而更加来劲,“你小子就偷着乐吧,知道刚才多险不?就你那三脚猫的瞎琢磨,狗屁不通的口诀,没直接把你那‘剑骨头’点炸喽,把你崩上天当烟花看,都算你祖坟冒青烟了。现在多好,茅坑里打个滚,虽然臭了点,胜在安全环保,还能以毒攻毒,帮你泄掉点霸道的药力,嘿嘿…”
以毒攻毒?泄药力?白楚一愣,混乱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。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身体内部。那股原本横冲直撞、几乎要把他撕碎的狂暴力量,在经过刚才那一通极度狼狈的挣扎和这老道莫名其妙的话语刺激后,似乎…似乎真的平息了不少?虽然依旧在经脉里乱窜,胀得难受,但那种爆炸性的、毁灭性的趋势好像…真的减弱了。
而且,右手那烫得吓人的感觉,在浸入这冰冷的粪水后,竟然也缓解了许多,虽然还是疼,但不再是那种灼烧的剧痛了。
难道,这老混蛋说的,居然有几分道理。这茅坑还真有点用?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白楚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,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巴掌。
老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嘿嘿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:“咋样?没骗你吧?道爷我这教学方法,是不是因材施教,别具一格?”他得意地晃着脑袋,随即又像是发现了什么,目光落在白楚深陷污秽中的右手附近,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浑浊老眼里,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的精光,但很快又被戏谑掩盖。
“行了行了,别挺尸了,赶紧滚出来,臭也臭死了。”老道捏着鼻子,做出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,往后退了两步,离那破口远了些,“自个儿爬出来,用那边缸里的冷水冲干净,道爷我好不容易找着个有点意思的苗子,别真让屎给淹死了,那乐子可就大了。”
说完,他也不再理会白楚,背着手,哼着那荒腔走板的破曲子,溜溜达达地又走开了,仿佛只是来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热闹。
白楚僵在冰冷的粪水里,看着老道消失的背影,心里头五波涛汹涌,羞愤、恶心、庆幸、荒谬、还有一丝丝劫后余生的茫然…各种情绪搅和在一起,比这茅坑里的东西还复杂。
他咬咬牙,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和令人崩溃的恶臭,用还能动的左手,艰难地扒住坑沿破碎的木茬,一点一点,极其缓慢地,把自己从这片污秽绝望的深渊里,往上拔…
每动一下,都牵扯着伤口,都带起更多的污秽,都需要莫大的勇气。
等他终于彻底爬出来,瘫在冰冷的泥地上,大口大口呼吸着相对“清新”的空气时,整个人已经虚脱了,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。身上挂满了不可名状的污物,散发着惊天动地的臭味。
他偏过头,看到墙角那口破水缸,想起老道的话。挣扎着爬过去,用尽最后一点力气,舀起冰冷的清水,从头到脚,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,搓得皮肤发红,几乎要脱掉一层皮。
冷水刺激着伤口,疼得他龇牙咧嘴,但那股能冻到骨头里的寒意,似乎也进一步压制了他体内那股依旧躁动不安的力量,让他胀痛的经脉好受了一些。
冲了不知道多少遍,直到清水告罄,身上的味道总算淡了些,虽然依旧不好闻。
他瘫在水缸边,看着自己被泡得发白起皱的皮肤,和依旧红肿刺痛的右手,再回想刚才那噩梦般的一幕,以及老道那癫狂的笑声和话语…
“茅坑引气…”他喃喃自语,脸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