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里静得吓人，只有风吹过破屋檐的呜咽声，还有白楚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，咚咚咚地敲着耳膜。
老道那骤然严肃起来的脸和眼神，像根冰锥子，扎得他浑身不自在，心里头那点因为微光而起的莫名悸动，瞬间被一股更大的不安给盖了过去。
他顺着老道那脏兮兮的手指，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狼藉的废墟角落。
破碎的木板、黑乎乎的粘稠污物、还有没烧透的草木灰…啥也没有啊？刚才那一下微光，快得像错觉。
“看…看啥？”白楚喉咙发干，声音有点抖，“就…就些烂木头渣子…”
“烂木头渣子？”老道嗤笑一声，那笑声干巴巴的，没什么温度，他慢慢转过身，那双锐利的眼睛重新眯了起来，但里面的光却更沉了，“你小子这‘剑骨头’是白长的？刚才没感觉？”
白楚一愣，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依旧刺痛的右手。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悸动…冰凉，尖锐，像被针扎了一下灵魂深处…
老道没再逼他，自己蹲下身，也顾不上脏臭了，伸出乌漆嘛黑的手指，极其小心地在那些污秽里拨弄起来，动作轻缓得不像他平日作风。
他拨开几块碎木，抹开一层黑泥，眉头微微皱着。
白楚屏住呼吸，眼睛一眨不眨。
突然，老道的手指停住了。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指甲盖里全是泥垢的手指，从一滩黑水和灰烬的混合物里，拈起了一个东西。
那东西很小，不到小指指甲盖大，沾满了黑泥，看不出本来面目，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极其模糊的、细长的轮廓，一端似乎有点尖。
老道把它凑到眼前，吹了吹气，又用破道袍的袖口（那袖口比那东西干净不了多少）小心翼翼地擦了擦。
一点极其微弱的、暗沉沉的金属光泽，从那黑泥下透了出来。
老道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。他盯着那点微光，眼神变幻不定，惊讶，疑惑，还有一丝…极其罕见的凝重。
“娘的…”他低声骂了句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“这破地方…居然还能有这玩意儿…”
“是…是啥？”白楚忍不住问，心跳得更快了。他右手那跳动的、痒梭梭的感觉，似乎又明显了一点点。
老道没立刻回答，他把那小块东西放在掌心，翻来覆去地看，手指偶尔极其轻微地拂过其表面，像是在感受什么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缓缓抬起头，目光复杂地看向白楚。
“小子，”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，“你走大运了…也倒血霉了。”
白楚被他这话说得心里一咯噔：“啥…啥意思？”
“知道这是啥不？”老道把掌心往他面前递了递，那点暗沉的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，“瞅见没？这形状，这质感…没猜错的话，这玩意儿，是某个了不得的东西上崩下来的一小块碎片。看着像…剑尖？”
剑尖？碎片？白楚茫然地看着那黑乎乎的小东西，心里头更糊涂了。一块碎铁片？这算哪门子大运？还倒血霉？
老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，嘿嘿笑了两声，只是那笑声里没什么欢喜意思，反而有点冷：“瞧不上眼？哼，告诉你，就这芝麻绿豆大点玩意儿，里头锁着的东西，够把你，把这破村子，来回碾碎八百遍都嫌不够！”
白楚吓得一哆嗦，脸都白了：“锁…锁着啥？”
“煞气。”老道吐出两个字，眼神幽深，“最精纯、最霸道、也是最死寂的战场煞气。年头久得吓人，都结成晶了，封在这不知名的金属里头。要不是年代实在太久远，封印有点松动了，刚才又被你那‘剑骨头’和掉粪坑的动静引动，泄出那么一丝丝…道爷我都差点没察觉到。”
他顿了顿，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白楚红肿的右手：“你小子刚才感觉到的，就是它泄出来的那一丝气息。你这‘剑骨头’，跟这玩意儿…啧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啊。是福是祸，难说得很。”
白楚听得云里雾里，但“煞气”、“碾碎八百遍”这些词让他后背发凉。他看着那小块碎片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。
“那…那咋整？扔…扔回去？”他结结巴巴地说，只想离这邪门玩意儿远点。
“扔回去？”老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眼睛一瞪，“暴殄天物！这玩意儿虽然危险，但也是宝贝！尤其对你这种愣头青！用得好了，是磨刀石，是淬火的水！用不好嘛…嘿嘿，那就是催命符，炸得你魂飞魄散！”
他捏着那小块碎片，在手里掂量了一下，目光在白楚和碎片之间来回扫视，像是在权衡什么。
“小子，”他忽然凑近了些，那股混合型怪味又冲了过来，“想不想…把这玩意儿‘吃’下去？”
“吃？！”白楚吓得往后一蹦，差点摔个屁股墩儿，“吃这玩意儿？！会死人的！”
“瞧你那点胆子！”老道嫌弃地撇撇嘴，“又不是真让你用嘴啃！是让你用你这‘剑骨头’，慢慢磨，慢慢吸！把它里头那点快睡死的煞气，一丝丝抽出来，炼化了！当成你练功的柴火！”
他越说眼睛越亮，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：“你这‘剑骨头’，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！寻常人碰这玩意儿是找死，你嘛…虽然也是九死一生，但总归有那么点渺茫的希望！怎么样？敢不敢试试？”
白楚脸都绿了，头摇得像拨浪鼓：“不不不！我不敢！会炸的！”
“由得你选？”老道嘿嘿一笑，那笑容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，“这玩意儿已经被你的‘剑骨头’气息引动了，就跟那闻到肉味的饿狼一样，甩不脱了！你不想办法把它慢慢‘吃’了，等它里头那点煞气彻底醒过来，往外一涌…砰！你小子就是第一个炸的！”
白楚彻底傻眼了，浑身冰凉。这哪是走大运？这分明是捡了个烫手山芋，不，是捡了个要命的炸雷！
“当然啦，”老道话锋一转，又变得懒洋洋起来，把玩着那块小碎片，“道爷我嘛，倒是可以发发慈悲，指点指点你怎么‘吃’才不容易炸。顺便呢，再传你几手真正能用的、不是瞎哼哼的口诀…”
白楚猛地抬头，看向老道，心里头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老道笑眯眯地看着他，那笑容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：“不过嘛…道爷我从不白干活。你得先交点儿…‘学费’。”
“学…学费？”白楚一愣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裤兜，“我…我没钱…”
“谁要你那几个铜板！”老道不屑地摆摆手，目光却瞟向了院子角落里，那口被白楚舀空了水、此刻显得格外落寞的破水缸，“瞧见那缸没？道爷我瞧它挺顺眼，古朴，大气，透着股历史的沉淀！嗯，就它了！”
白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那口破水缸？那是他家唯一能装水的东西了，用了不知道多少年，缸沿都磕破了好几处，用泥巴糊着…
“这…这破缸有啥好的？”他完全无法理解。
“你懂个屁！”老道眼睛一瞪，“道爷我看上的东西，能是凡品？少废话！这缸，抵你的‘学费’和第一期的‘指导费’！干不干？不干拉倒！你自己抱着这炸雷玩去！”
白楚看着老道手里那块不起眼却要命的小碎片，又看看那口除了装水没啥屁用的破缸，再想想老道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和那句“九死一生”…
他咬咬牙，一跺脚：“…干！”
老道顿时眉开眼笑，像是捡到了天大便宜，一把将那块小碎片塞进怀里，搓着手就朝那破水缸走去：“痛快！小子有前途！来来来，帮把手，把这宝贝给道爷我搬出来瞧瞧！”
白楚看着他那兴奋劲儿，又看看那口破缸，心里头突然冒出一种极其强烈的、自己被坑了的感觉…
而且，坑得好像还不轻？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