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四】画展暗流

月初的城南美术馆，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。

这场联展虽说是“小型”，但因参展的几位前辈在书画界颇有分量，加上孙颖莎这位近来备受关注的年轻才女，开展当天还是吸引了不少人。展厅里人来人往，低声的赞叹和讨论声此起彼伏，空气中飘着新展墙的石灰味和纸张的油墨香。

孙颖莎穿着一身素雅的米白色套装，站在自己的《秋山图》前，微微低着头，指尖轻轻拂过画框边缘。这幅画耗费了她近三个月的心血，从构思到落笔，每一笔都凝聚着她对山水意境的理解。此刻看着它被挂在墙上，接受众人的审视，心里既有期待，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“小莎，你的画很受好评啊。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画家走过来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这秋山的层次感，还有云雾的朦胧感，处理得比上次见时更成熟了。”

“谢谢李老师指点。”孙颖莎连忙欠身，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，“能有机会和您一起参展，是我的荣幸。”

正说着，人群忽然有了小小的骚动。孙颖莎下意识地抬头望去，就见王楚钦穿过人群，朝这边走来。

他今天穿了件深棕色的休闲西装，没打领带，领口随意地敞开着，少了几分在正式场合的凌厉，多了些沉稳的气度。他身后跟着助理，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茶，显然是刚到。

周围有人认出了他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拘谨，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些。毕竟，王家在京城的分量，不是谁都能轻易忽视的。

王楚钦的目光直接越过人群，落在孙颖莎身上，微微颔首：“恭喜。”

“谢谢你能来。”孙颖莎没想到他真的会来，心里掠过一丝暖意，侧身指了指身旁的画，“就是这幅。”

王楚钦的目光落在《秋山图》上。画中远山如黛，近树含秋，山间云雾缭绕，一条蜿蜒的小径隐没其中，笔墨浓淡相宜，既有秋日的萧瑟，又透着一股沉静的生机。他不懂太多技法，却能感觉到画里那种“结庐在人境，而无车马喧”的意境。

“比上次那幅《春溪图》，多了点厚重。”他沉吟片刻，说出自己的感受。

孙颖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。很少有人能这么快抓住她不同画作里的气质变化，他虽用词简单，却说到了点子上。“你看得很准，我画这幅的时候，心境确实沉了些。”

“画画和开车一样，心境不一样，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。”王楚钦随口说道，像是想起了自己在赛道上的状态，“全神贯注的时候，才能摸到最想要的感觉。”

孙颖莎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：“你这么说，好像确实是这样。”

两人站在画前轻声交谈，一个谈笔墨意境，一个用赛车的体验来类比，看似风马牛不相及，却奇异地聊得投缘。周围的人看在眼里，神色各异。有人觉得惊讶，没想到这位眼高于顶的王太子爷，会对一个年轻女画家如此耐着性子；也有人暗自琢磨，这孙家才女，莫不是要搭上王家这棵大树？

这些暗流涌动的目光，孙颖莎并非毫无察觉，只是她不想理会。而王楚钦更是习以为常，那些探究和揣测，根本入不了他的眼。

“这幅画，我很喜欢。”王楚钦忽然开口，目光落在画的右下角，那里有孙颖莎小小的落款，“多少钱？我买了。”

这话一出，周围顿时安静了几分。谁都知道，以王家的地位，王楚钦想买一幅画，根本不是钱的事，这分明是一种态度。

孙颖莎也愣住了，连忙摆手：“这幅画是参展作品，不卖的。而且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看着王楚钦，“我的画，不随便卖。”

她的语气很温和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。她画是因为热爱，不是为了攀附谁，更不想让自己的画染上太多功利的色彩。

王楚钦挑了挑眉，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。换作别人，怕是求之不得。但他看着孙颖莎清澈而坚定的眼神，心里非但没有不悦，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。

“好，”他点头，没再坚持，“那等画展结束，我再找你求一幅？”

“如果王先生不介意是些随手画的小景，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幅。”孙颖莎松了口气，笑着回应。

正说着，一个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：“楚钦哥，你也来了？我找了你好半天呢。”

只见一个穿着火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快步走过来，亲昵地挽住王楚钦的胳膊，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地看向孙颖莎，嘴角挂着看似甜美的笑，语气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敌意：“这位就是孙颖莎小姐吧？久仰大名，画确实画得不错。”

孙颖莎认得她，是林家的千金林薇薇，和王楚钦算是世交，在京圈里也是出了名的娇纵。她礼貌地笑了笑：“林小姐客气了。”

王楚钦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，语气淡淡的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“我爸让我来给李老师送份资料，顺便来看看画展嘛。”林薇薇没在意他的疏离，依旧笑得灿烂，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，“楚钦哥，你和孙小姐很熟吗？”

“不算熟，认识而已。”王楚钦的回答简洁明了，目光却看向孙颖莎，“我还有事，先失陪了。”

说完，他对孙颖莎微微颔首，转身带着助理离开了。林薇薇看了孙颖莎一眼，哼了一声，也快步跟了上去。

孙颖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，轻轻舒了口气。她能感觉到林薇薇那毫不掩饰的敌意，心里有些无奈。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画画，却似乎不知不觉间，被卷入了这些她并不熟悉的圈子纷争里。

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，孙颖莎重新投入到和观展者的交流中，只是偶尔，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门口的方向，心里那片刚刚泛起涟漪的湖面，似乎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。

而另一边，走出美术馆的王楚钦，皱着眉对助理说：“把林薇薇打发走。”

助理应了声，快步去处理。王楚钦坐进车里，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美术馆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。他想起孙颖莎拒绝他时那坚定的眼神，又想起林薇薇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，忽然觉得，那个满身墨香、守着自己一方小天地的女孩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。

或许，他该多“认识认识”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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