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刃峡谷的风，比北境的雪更烈。
安迷修扶着雷狮站在峡谷边缘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，风卷着沙石呼啸而过，像是无数亡魂在嘶吼。对面的峭壁上，隐约能看到叛军搭建的瞭望塔，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带着一股肃杀之气。
“他们在峡谷另一侧的山洞里，大概有两百人。”雷狮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况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，“我们的人藏在左侧的密林里，等信号枪响就突袭。”
安迷修点点头，握紧了腰间的匕首。这把刻着“修”字的匕首被他磨得锃亮，刃口泛着冷光。卡米尔在一旁检查着炸药引信，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导线之间——经过沙漠一战，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雷狮保护的少年了。
“大哥，安迷修先生，都准备好了。”卡米尔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“引信接了延时装置，只要点燃，三分钟后就会爆炸，能暂时封住他们的退路。”
雷狮点了点头，将望远镜递给安迷修：“看到瞭望塔上的哨兵了吗？解决他，我们才能靠近。”
安迷修接过望远镜，调整焦距。瞭望塔上的哨兵正缩着脖子抽烟，警惕性不高。他深吸一口气，从背后取下雷狮为他准备的步枪——这几天雷狮手把手教他射击，虽然准头还不够，但近距离狙击应该没问题。
他趴在地上，将枪架在一块岩石上，右眼凑近瞄准镜。风很大，枪身有些晃动，他屏住呼吸，手指缓缓扣动扳机。
“砰！”
枪声被风声吞没，瞭望塔上的哨兵应声倒下，烟卷从手中滑落，坠入深渊。
“好枪法。”雷狮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。
安迷修站起身，脸颊有些发烫。他扶着雷狮，跟着卡米尔钻进密林。林子里静得可怕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守卫军的士兵们早已在此等候，看到雷狮时，纷纷挺直了脊背，眼神里充满了敬畏。
“队长！”一个老兵走上前，声音哽咽，“我们就知道您还活着！”
雷狮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老规矩，听我指挥。”
老兵用力点头，转身传达命令去了。安迷修看着雷狮被士兵们围绕的身影，突然觉得，这个男人天生就属于战场。他身上的硝烟味，他紧握枪时的沉稳，他发号施令时的威严，都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雷狮走了过来，注意到他的出神。
“在想，你果然还是适合这里。”安迷修笑了笑。
雷狮的耳根微微泛红，没接话，只是将一个信号枪塞到他手里：“等会儿看到红色信号弹，就点燃炸药。”
“嗯。”安迷修握紧信号枪，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。
进攻的号角在黄昏时分吹响。
守卫军的士兵们像离弦的箭，从密林里冲了出去，呐喊声震彻峡谷。叛军显然没料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，一时间阵脚大乱，枪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，在峡谷里回荡。
雷狮拄着拐杖，站在一块高地上指挥作战。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穿透硝烟的力量，总能在最混乱的时候，指出最关键的突破口。安迷修守在他身边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，好几次将靠近的叛军士兵挡在匕首之下。
“左边有缺口！”雷狮突然喊道，“卡米尔，带人堵住！”
卡米尔应了一声，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去。就在这时，对面峭壁上突然滚下来几块巨石，朝着雷狮的方向砸来。
“小心！”安迷修想也没想，扑过去将雷狮推开。
巨石擦着他们的身边落下，砸在地上，溅起一片尘土。雷狮的拐杖被砸断了，他踉跄了一下，单膝跪在地上。安迷修连忙去扶他，却看到他的左腿伤口渗出了血，染红了裤管。
“你怎么样？”安迷修的声音发颤。
“没事。”雷狮咬着牙站起身，右手抓起身边的步枪，“该你了。”
安迷修立刻掏出信号枪，朝着天空扣动扳机。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，在暮色中格外醒目。几乎在同时，峡谷另一侧传来一声巨响，浓烟滚滚，显然是卡米尔点燃的炸药爆炸了。
“退路被封了！”叛军阵脚大乱，开始溃逃。
雷狮举起步枪，连续射击，放倒了几个试图逃跑的叛军首领。“乘胜追击！”他大喊道。
守卫军的士兵们士气大振，像潮水一样涌了上去。安迷修扶着雷狮，一步步走下高地，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染红，踩上去黏糊糊的，像踩在融化的雪水里。
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，当最后一个叛军士兵被制服时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。峡谷里一片狼藉，到处都是尸体和武器，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味，令人作呕。
雷狮靠在一块岩石上，脸色苍白如纸，左腿的血已经浸透了裤管。安迷修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的裤腿，伤口裂开了，皮肉外翻着，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“忍一忍。”安迷修拿出急救包，用清水冲洗伤口，动作尽量放轻。
雷狮的身体紧绷着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，却一声没吭。卡米尔走了过来，手里拿着火把，火光映在他脸上，带着一丝疲惫的喜悦：“大哥，安迷修先生，叛军全被俘虏了，没有漏网之鱼。”
“做得好。”雷狮的声音有些虚弱。
安迷修包扎好伤口，扶着雷狮站起来：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他们走在峡谷的路上，火把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卡米尔跟在他们身后，哼着一首北境的老歌，调子有些苍凉，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。
“你看。”雷狮突然停下脚步，指着峡谷上方的天空。
安迷修抬起头，只见夜幕中缀满了星星，像撒了一把碎钻。银河清晰可见，像一条银色的带子，横跨整个天空。他从未见过这么亮的星星，比沙漠里的星泪花还要璀璨。
“北境的星星，总是这么亮。”雷狮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感慨，“以前巡逻的时候，累了就躺在雪地里看星星，觉得再大的事，都没什么过不去的。”
安迷修看着他的侧脸，火光在他的疤痕上跳跃，竟显得格外柔和。“以后，我们可以一起看。”他说。
雷狮转过头，对上他的目光，眼神里像落满了星光。“好。”
他们继续往前走，脚步声在空旷的峡谷里回荡，和卡米尔的歌声交织在一起，像一首未完的曲子。安迷修扶着雷狮的手臂，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，也能感觉到他传递过来的温度。
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，雷狮把围巾围在他脖子上时的触感；想起沙漠里那片燃烧的花海，蓝光映在雷狮脸上的样子；想起刚才他扑过来推开自己时，身上传来的力量。这些碎片像珍珠，被时光的线串起来，变成了最珍贵的项链。
走到峡谷出口时，天已经蒙蒙亮了。东方泛起鱼肚白，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，洒在他们身上，带着一丝暖意。
“看，雪化了。”安迷修指着远处的山坡，那里露出了一片青绿色的草芽，在阳光下格外显眼。
雷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。“春天来了。”
是啊，春天来了。安迷修想。北境的雪总会融化，沙漠的花总会再开，他们之间那些缠绕的绳结，终于在这场硝烟里解开了，露出底下最纯粹的羁绊。
他握紧了雷狮的手，雷狮也反握住他的。两只手在晨光里交握，像两棵在北境土地上生长的树，根须在地下紧紧缠绕，枝叶在风中相互依偎。
峡谷的风还在吹，但这一次，安迷修觉得，风里带着的，是春天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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