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第四节

装穴

墓穴已净，金毡已铺，但那深藏于地脉中的冰冷抗拒，却如同墓穴本身散发的寒意，萦绕不散。李爷爷深知，寻常的安葬之法，恐怕已不足以镇住这方明显有异的“吉穴”，更不足以安抚棺中那与“河泥缠”纠缠的凶煞。他必须动用更为隐秘、更为强力的“装穴秘法”，试图强行扭转乾坤，为伊家搏一个未来。

他立于墓穴东南巽位，深吸一口带着纸灰与泥土腥气的冷冽空气，双手掐 【装穴诀】 ，开始朗声念诵那蕴含着古老智慧的 【装穴咒】 。声音在寂静的坟茔中回荡，带着一种沟通天地、调动无形的力量：

“识得真葬少人知，四库聚宝最为奇。七星北斗分东西。龙龟戊己福寿积。财官福寿旺字题。避凶迎祥真可喜……”

咒语玄奥，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。随着他的念诵，他示意族人将早已备好的五色灵土依次请出。那是取自五种特定地点的纯净土壤：东方青土（取自林木繁盛之地），南方赤土（取自向阳燥热之坡），西方白土（取自洁净沙石之处），北方黑土（取自深潭水畔阴湿之地），中央黄土（取自家族祠堂或洁净田埂）。

李爷爷亲自动手，依照五行方位，将五色土精准地撒在墓穴底部对应的五个区域。泥土落下，覆盖在金箔与七星钱之上。当最后的中央黄土落下时，那七枚北斗钱竟再次轻微震颤，发出低沉的共鸣，而五种颜色的土壤之间，似乎产生了某种无形的气流界限，使得穴内的气息变得更加凝滞而复杂。

接着，他看向父亲（长子）。父亲强忍着对墓穴深处那无形恶意的恐惧，蹲下身，依照指示，用颤抖的手指，分别在覆盖四方的五色土上，凌空虚写下“财、官、福、寿”四个大字（北财、东官、南福、西寿）。每写一字，他都感觉指尖传来一股冰冷的吸力，仿佛下方的土壤是活物，正在吞噬他书写的气运。最后，他在中央的黄土上，写下一个巨大的“旺”字。字成瞬间，他仿佛听到地底传来一声极轻微的、如同叹息又似讥讽的异响。

随后是安放镇物。四只鎏金铜蟾被请出，它们造型古朴，口衔钱币。李爷爷亲自将其摆放在棺椁将来落位的四个底角位置，并且严格让所有金蟾的头部朝向内侧，彼此相对，形成“四蟾纳财局”，寓意锁住地气财源，只进不出。

在四只金蟾中央，他郑重放置了一尊龙头龟身的青铜“鳌”。这龙龟（鳌）形态威猛，龙头昂首朝向墓穴前方（即棺椁头部将来所指的方向）。“此乃‘龙兽’，”李爷爷沉声道，“既可化解此地煞气，亦能守望家族福寿绵长。”

然后，他再次确认那七枚北斗钱在棺底（对应亡者背部）的方位无误，构成“踏罡步斗”之局，护持魂灵。

“领魂鸡。”李爷爷低唤。

那只被红绳系住的公鸡再次被捧到穴前。它比之前更加焦躁，羽毛倒竖，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墓穴深处，仿佛看到了大恐怖。李爷爷依照古法，轻轻拍打它的头，引其啼鸣，并念诵咒语：

“领魂鸡来领魂鸡，你带亡人去归西。娑婆世界见佛祖，永保儿孙代代吉。鸾凤一叫，亡人一笑，云开五彩，吉星高照。”

这一次，公鸡没有立刻啼鸣，反而剧烈挣扎，发出惊恐的“咯咯”声。在李爷爷再次拍打后，它才勉强发出一声短促、沙哑，毫无气势可言的啼叫。这绝非吉兆！李爷爷心中寒意更盛，但他谨记禁忌，绝不敢损伤鸡身，更不敢让其血污沾染墓穴。

紧接着，其他象征性的镇物被一一安置：

· 在棺椁将来位置的左前方，放置一个装满五谷的小陶仓（粮仓）；右前方放置一个黑色小水罐。

· 在墓穴的东南方位（巽位），安置一座小巧的水晶文昌塔，以期庇佑后代文运官途。

· 在墓穴正前方（明堂处），端正地摆放了一对白玉麒麟，麒麟怒目前视，镇守门户，避开所谓的“天劫”、“地刑”之位。

· 在左前方角，点亮了一盏小小的铜油灯，微弱的火苗试图照亮这幽暗的“明堂”，为后人引路。

所有这些“装穴”镇物，都旨在构建一个完美的、能催官发福、旺丁旺财的阴宅格局。

然而，当这一切看似繁复而精密的布置完成时，李爷爷非但没有感到安心，反而觉得心头那股压抑感更重了。那领魂鸡不祥的啼鸣，那写入五色土时感受到的吸力，那七枚铜钱持续的微弱震颤，还有那对白玉麒麟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而非祥瑞的表情……无不暗示着，这强行布置的“吉局”，或许并没能驯服此地，反而可能激怒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。
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布置得如同小型法坛般的墓穴，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，对抬棺的壮汉们沉声道：

“装穴已毕，吉局已成……准备，落棺定位！”

最终的时刻，终于到来。这口承载着无尽诡异与凶煞的黑棺，即将落入这方被强行镇压、却依旧暗流汹涌的“宝穴”之中。是福是祸，是安息还是更深的沉沦，即刻便要揭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