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灯的光在青石板路上铺出长短交错的光斑,梧桐叶落在肩头时,陈奕恒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张桂源攥着。对方的掌心带着薄汗,力道不算重,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让他连脚步都放不开。
“我自己能走。”他小声嘟囔着,试图挣开,手腕却被攥得更牢了些。张桂源没说话,只是脚步微微放慢,余光扫过他始终紧绷的左臂——那截染着浅褐色血渍的袖口,在路灯下看得愈发清晰,像根细刺扎在眼底。
巷口的杂货铺还亮着灯,老板娘正弯腰整理货架,收音机里放着老旧的戏曲,咿咿呀呀的声响混着晚风飘过来。张桂源突然停下脚步,拽着陈奕恒往铺子里走:“进去。”
“干嘛?”陈奕恒往后缩,眼里满是慌乱,“我家就在前面,不用绕路。”
“闭嘴。”张桂源的语气依旧强硬,却没等他反抗,就把他按在杂货铺的长椅上。转身时,指尖无意间扫过陈奕恒的后颈,触到一片冰凉的薄汗——他心里的闷意又重了几分,转身走向货架拿起碘伏、纱布和创可贴,还顺手抓了袋水果糖。
老板娘笑着打趣:“小年轻闹别扭呢?看你这紧张劲儿,是替朋友治伤啊?”
张桂源没应声,付了钱就拿着东西走回来,把陈奕恒的胳膊往自己面前拉。陈奕恒下意识往后躲,却被他用膝盖轻轻顶住腿弯,动弹不得。“别躲,”张桂源的声音放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,“处理完伤口再走,不然感染了更麻烦。”
陈奕恒咬着唇,手指死死攥着裤腿。他能感觉到张桂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臂上,那道被啤酒瓶划伤的伤口不算深,却很长,此刻被布料磨得火辣辣地疼。可他更怕的是,张桂源看见伤口时,会追问背后的事——父亲酒后的怒骂、摔碎的玻璃、母亲隐忍的哭声,这些藏在生活褶皱里的狼狈,他一点都不想让张桂源看见。
“真的不用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点发颤,刚说完,就被张桂源轻轻扯了扯袖口。动作很轻,却还是让伤口传来一阵刺痛,陈奕恒忍不住闷哼一声,眼眶瞬间红了。
张桂源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看着陈奕恒泛红的眼尾,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,手上的力道更轻了些:“忍一下,很快就好。”
碘伏擦过伤口时,陈奕恒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,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,只是把头偏向一边,不敢看张桂源的脸。张桂源的指尖很稳,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的皮肤,纱布缠得松紧刚好,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,都带着刻意放轻的温度。
巷口的蝉鸣渐渐弱了,戏曲声也淡了下去,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,在安静的晚风里交叠。陈奕恒盯着地上的梧桐叶,忽然听见张桂源问:“谁弄的?”
他的身体猛地一僵,耳尖唰地白了,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含糊地应:“就……不小心摔的,蹭到玻璃上了。”
张桂源没说话,只是把最后一块胶布贴好,指尖在纱布上轻轻按了按。陈奕恒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,带着点审视,却没再追问——他心里松了口气,又莫名地有点失落,像藏在心里的话,没被接住。
张桂源把那袋水果糖塞到他手里,是橘子味的,和刚才左奇函给杨博文的一样。“拿着,”他说,“含一颗,能止疼。”
陈奕恒攥着糖袋,指尖传来糖纸的粗糙触感,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。他抬头看了张桂源一眼,对方已经站起身,正低头整理散落的包装纸,路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,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,平日里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眉眼,此刻竟柔和了些。
“走吧。”张桂源拎起地上的书包,自然地牵起陈奕恒的手腕,这次的力道轻了很多。
两人并肩往巷子深处走,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拖得很长,偶尔有梧桐叶落在他们的发梢,又被晚风卷走。陈奕恒含着一颗橘子糖,甜味在舌尖散开,冲淡了伤口的疼。他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张桂源,对方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,手里还攥着他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,暖得他耳尖都热了。
快到陈奕恒家楼下时,张桂源突然停下脚步,松开了他的手:“上去吧,明天记得换纱布。”
陈奕恒点点头,攥着糖袋的手指紧了紧,犹豫了半天,才小声说:“谢谢你。”
张桂源没应声,只是看着他转身走进楼道,直到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拐角,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。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,手里还残留着陈奕恒手腕的微凉触感,还有碘伏淡淡的味道——他心里的烦躁渐渐散了,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,像那颗橘子糖的甜味,在舌尖久久不散。
而楼道里的陈奕恒,靠在门后,听着张桂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才慢慢滑坐在地上。他摊开手,看着掌心的水果糖,又摸了摸胳膊上缠着的纱布,眼眶突然就湿了——这是第一次,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他,哪怕语气依旧强硬,却让他在满是狼狈的生活里,摸到了一丝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