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,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。不知过了多久,泰瑞沙终于从冰冷的门板上直起身。她脸上的脆弱和迷茫如同被擦拭掉的露水,渐渐被一种更加坚硬的东西取代。
放弃?
不。
这个念头甚至没有在她脑海里完整地浮现。
十年。那是她整整十年的信仰,是她所有青春悸动的唯一指向。一个吻后的挫败,一次被他看穿青涩的尴尬,怎么可能让她退缩?这反而像一剂猛药,击碎了她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、关于“优雅征服”的幻想。
很好。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,既然伪装成熟会被看穿,那就不装了。
她站起身,没有开灯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走到洗手间。镜子里映出她的脸,眼眶还有些微红,但那双黑眸深处,却燃起了更加灼热、更加坚定的火焰。
她打开水龙头,用冷水扑了扑脸,感受着那刺骨的清醒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二十二岁,饱满,健康,鲜活,有着最原始的生命力。
他看出了她的生涩?那又怎样?这恰恰证明了她感情的纯粹和未经雕琢。
在懊恼过后,更加清晰的目标和澎湃的斗志涌现了。
道奇·兰登,一个三十六岁的、有过失败婚姻的、自以为能看透并掌控一切的男人。他以为喊停就能让游戏结束?
太天真了。
他根本不知道,他面对的,是一个将爱他刻进了生命本能里的女人。她的武器不是娴熟的技巧,不是成年人的推拉算计,而是她毫不掩饰的、带着点笨拙的真诚,是她那双能映出他倒影的清澈黑眸,是她十年积攒的、足以燎原的炽热。
他退后一步,她就前进两步。
他筑起高墙,她就找到最脆弱的那块砖。
他害怕麻烦,她就让自己成为他无法抗拒的、“甜蜜的负担”。
泰瑞沙回到卧室,拿出那本带锁的笔记本。她没有写下任何沮丧的话,而是在新的一页,用力地写下:
「他怕了。」
不是怕她,而是怕他自己会失控,怕这段关系可能带来的、他尚未准备好面对的东西。
这就足够了。这证明她不是一厢情愿,她真的触动了他。
第二天,泰瑞沙没有联系道奇。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去舞团排练,汗水浸湿了她的练功服,每一个伸展和旋转都带着一种发泄般的、更加饱满的力量。她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更加自然的、带着依赖和崇拜意味的眼神。
她在等待。不是被动地等待他的召唤,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,一个能让她再次“自然”地出现在他面前,并且让他无法再轻易用“送你回去”来划清界限的时机。
几天后的一个傍晚,时机来了。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袭击了伦敦,就像他们初遇的那天。
泰瑞沙站在舞团门口的屋檐下,看着倾盆而下的雨水,没有丝毫犹豫,拿出手机,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,那边传来道奇低沉的声音:“喂?”
背景音里有雨声,还有他维修工具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,他似乎在户外或者一个半开放的车棚里。
泰瑞沙没有给他思考或拒绝的空间,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,带着一丝被雨水打湿的柔软,和不容置疑的直球:
“道奇先生,雨太大了,我被困在舞团门口了。”
她顿了顿,仿佛能听到他那边同样清晰的雨声,然后轻声补充,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:
“而且,你的衣服还在我这里。我还给你,顺便……你能来接我吗?”
她没有问他有没有空,没有给他“帮你叫车”的选项。她直接把“还衣服”和“来接我”捆绑在一起,用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(归还物品),包裹着她真正目的(再次见面),并且在最后,用那个“能来接我吗?”将姿态放低,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。
电话那头沉默着,只有雨声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。
泰瑞沙握着手机,站在雨幕前,脸上没有不安,只有一种近乎狩猎者的耐心和笃定。
她知道,他一定会来。
越挫越勇?不,她是根本不知道“挫”为何物。在她的字典里,只有“靠近他”和“正在靠近他”两种状态。
电话那头的沉默,像被雨水浸泡的海绵,沉重而漫长。泰瑞沙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,也能透过听筒,听到他那端更显喧嚣的雨声,以及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。
几秒钟后,就在泰瑞沙以为他会找借口拒绝时,道奇的声音传了过来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简洁,甚至比平时更低沉:
“地址。”
泰瑞沙的嘴角,在滂沱的雨幕中,无声地、胜利地向上弯起。她清晰地报出了舞团的地址。
“等着。”他说完这两个字,便挂断了电话。
没有多余的关心,没有温柔的承诺,但这恰恰是道奇式的应允。泰瑞沙收起手机,抱臂站在屋檐下,看着眼前如瀑布般倾泻的雨水,心情却像雨后天晴般明媚。她知道,她又一次精准地拿捏住了他——用一个他无法拒绝的、合情合理的借口,和他那件带有私人印记的衣物。
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久。当那辆熟悉的、如同黑色猛兽般的摩托车冲破雨幕,稳健地停在她面前的街边时,泰瑞沙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。
道奇依旧没戴头盔,雨水将他金棕色的头发彻底打湿,一绺绺地贴在额前,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,没入同样湿透的黑色T恤领口。他看起来像刚从水里捞出来,带着一股被雨水洗涤过的、愈发强烈的野性。
他长腿一跨,下了车,目光直接锁定站在屋檐下的她。
泰瑞沙没有迟疑,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幕,几步就跑到了他和摩托车旁边。
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连衣裙,布料黏在皮肤上,勾勒出更加清晰的曲线。她仰起脸看他,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,让她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丽,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,带着毫不掩饰的、得逞后的狡黠和欢喜。
“上车。”他言简意赅,将那个备用头盔递给她。
泰瑞沙利落地戴上头盔,动作比第一次熟练了许多。她侧身坐上后座,这一次,没有任何犹豫和矜持,在摩托车发动的轰鸣声中,她的双手直接、紧紧地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。
隔着他湿透的、冰凉的T恤,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。她的前胸也毫无保留地贴上了他湿漉漉的后背。
道奇的身体似乎在她抱上来的瞬间僵硬了一瞬。但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拧动油门,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,冲入了茫茫雨幕。
风雨扑面而来,即使有他宽阔的脊背阻挡,依旧有冰冷的雨水溅到她身上。但泰瑞沙感觉不到冷,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。她紧紧抱着他,将侧脸贴在他冰冷潮湿的背上。
这是比在车库那个吻之后,更加亲密、更加无所顾忌的接触。在风雨和速度的掩护下,她可以尽情地拥抱他,汲取他的气息和温度。
道奇骑得很快,却很稳。他的背脊像一堵挡风遮雨的墙。泰瑞沙闭上眼睛,感受着这种极致的、带着危险意味的浪漫。她甚至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,这雨再久一点。
然而,路程终究有限。摩托车很快停在了她公寓楼下。
引擎熄灭,世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泰瑞沙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环抱着他的手,率先下了车,取下头盔递还给他。
两人都湿透了,站在楼门口的屋檐下,像两只刚从水里被救起的动物,显得有些狼狈。
道奇接过头盔,挂在车上,雨水顺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颌不断滴落。他的蓝眼睛在雨水中显得颜色更深,像蒙着一层雾气的冰川湖。他看着同样浑身湿透、黑发黏在脸颊、连衣裙紧紧裹着身体、曲线毕露的泰瑞沙,眼神复杂。
“谢谢。”泰瑞沙捋了捋贴在脸上的湿发,对他露出一个被雨水洗涤过的、格外干净的笑容,“又麻烦你了。”
道奇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。他的目光从她湿漉漉的眼睛,滑到她红润的、带着水光的嘴唇,再落到她因为湿衣贴身而愈发显得饱满起伏的胸口……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变得黏稠,比车库那次更加暧昧,更加充满了未言明的张力。雨水敲打着屋檐和地面,像是为他们加速的心跳打着节拍。
泰瑞沙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闪躲,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羞怯地低下头。她就那样站着,任由他审视,甚至微微挺直了背脊,像一朵在雨中傲然绽放的花,无声地展示着自己所有的青春、鲜活与等待采撷的美丽。
她在等。
等他打破这最后的沉默。
等他做出选择。
是再次说“上去吧”,然后转身离开?
还是……
道奇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他的眼神里挣扎和欲望交织。
最终,他什么也没说。
但他向前迈了一步。
这一步,跨过了之前所有刻意保持的距离,也跨过了他为自己设下的、那道名为“理智”和“麻烦”的界限。
他抬起手,没有去碰她的脸,而是用带着雨水湿意和灼热体温的手指,轻轻拂开黏在她颈侧的一缕湿发,指腹不经意地擦过她敏感颈侧的皮肤。
然后,他看着她瞬间变得更加明亮的黑眸,用那被雨水浸润过、愈发沙哑性感的嗓音,低沉地开口:
“不请我上去……喝杯热咖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