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心痕

自那夜巷口的吻后，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。

凌雪不再掩饰对沈砚之的在意，每日雷打不动地往长歌门跑，有时是送些新奇的玩意儿——比如西域来的夜光石，据说能在夜里发光；有时是带些沈砚之爱吃的点心，笨拙地用油纸包着，边角都被手指捏皱了。

长歌门的弟子从最初的惊讶，到后来的习以为常，甚至有弟子打趣：“先生，凌校尉再这么送下去，咱们漱玉轩都要堆不下了。”

沈砚之只是笑，眼底的温柔藏不住。他会收下凌雪送的所有东西，然后回赠些自己亲手做的小物件——比如用竹根雕的小琴，或是亲手抄写的乐谱。

凌雪把这些东西视若珍宝，全都收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，每天都要拿出来摩挲几遍。有次凌雪阁的同僚无意间瞥见，打趣道：“校尉这是藏了什么宝贝？比陛下赐的刀还宝贝。”

凌雪立刻把盒子藏起来，脸都红了：“要你管。”

同僚们面面相觑，都觉得校尉最近越来越奇怪了——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，现在却像个怀春的少年，动不动就脸红。

这日，凌雪又来长歌门，手里拿着个锦盒，神秘兮兮地递给沈砚之：“先生，给你的。”

打开一看，是半枚修复好的玉佩，与沈砚之手里的那半正好契合。只是修复的痕迹很明显，像道浅浅的疤。

“我找了最好的琢玉师傅，”凌雪的声音有些紧张，“他说……这样既能合二为一，又能记住过去的裂痕。”

沈砚之拿起玉佩，两瓣合在一起，严丝合缝。他想起自己说过的“残缺亦是圆满”，忽然明白凌雪的用意——他是想告诉自己，无论过去有多少伤痕，这辈子，他都会一一抚平。

“很好。”沈砚之将玉佩戴在颈间，贴着心口的位置，“我很喜欢。”

凌雪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落满了星光。

两人正说着话，忽然有弟子匆匆跑来：“先生，宫里来人了，说……说要请您去给贵妃娘娘弹琴。”

沈砚之皱眉。他素来不喜欢后宫的纷争，若非必要，从不踏足。

“不去。”沈砚之刚要回绝，就见凌雪上前一步：“先生，我陪你去。”

他知道后宫险恶，沈砚之性子纯良，怕是应付不来。

沈砚之看着他眼里的担忧，点了点头：“好。”

皇宫的贵妃寝殿奢靡华丽，熏香浓郁得让人不适。贵妃斜倚在榻上，眼神带着审视，上下打量着沈砚之：“都说长歌门的沈先生琴弹得好，今日本宫倒要听听。”

沈砚之刚要坐下，就见贵妃的贴身宫女端来一杯酒：“先生先喝杯酒润润喉吧。”

酒里的异样瞒不过沈砚之的鼻子——掺了些让人神志不清的药。他正想推辞，凌雪忽然上前一步，夺过酒杯一饮而尽：“娘娘的酒，自然是好的。只是先生体弱，这杯我替他喝了。”

贵妃的脸色沉了沉：“凌校尉这是不给本宫面子？”

“不敢。”凌雪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“只是先生的琴，需得心神清明才能弹好。若是因为一杯酒坏了兴致，怕是辜负了娘娘的美意。”

贵妃被噎了一下，只能悻悻地让宫女撤了酒。

沈砚之坐在琴前，指尖落在琴弦上。琴音响起，清越空灵，像山涧清泉，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奢靡之气。

凌雪站在他身后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殿内的人。他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视线，带着不怀好意的打量。

一曲终了，贵妃的脸色稍缓：“确实不错。只是本宫听说，沈先生与凌校尉走得很近？”

沈砚之抬眸，不卑不亢：“凌校尉是长歌门的朋友。”

“朋友？”贵妃笑了，“本宫倒觉得，不像普通朋友。”她的目光落在沈砚之颈间的玉佩上，“那玉佩，倒是别致。”

沈砚之的手微微收紧，正要说话，凌雪忽然开口：“娘娘若是喜欢，我让人给您送些更好的来。只是这枚，对先生意义非凡，恕不割爱。”

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，完全没了往日的温顺。

贵妃的脸色彻底沉了：“凌校尉好大的胆子！”

“臣只是在护着自己在意的人。”凌雪上前一步，将沈砚之护在身后，“若是娘娘非要为难先生，臣……不惜一切代价，也要护他周全。”

话音未落，殿外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：“哦？凌校尉有如此魄力？”

皇帝不知何时来了，正站在殿门口，脸色阴沉。

凌雪单膝跪地：“臣惶恐，但臣所言句句属实。”

沈砚之看着他挺直的脊背，忽然觉得，这只装乖的狼，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。只是这獠牙，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亮的。

他走上前，与凌雪并排跪下：“陛下，此事与凌校尉无关，是臣的错。”

皇帝看着他们，忽然笑了：“好一个‘不惜一切代价’。看来，你们的情谊，确实不一般。”他挥了挥手，“起来吧。本宫也累了，你们回去吧。”

走出寝殿，凌雪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沈砚之看着他苍白的脸，知道他刚才喝的那杯酒起了作用。

“你怎么样？”沈砚之扶住他，指尖探向他的脉搏。

“没事。”凌雪摇了摇头，强撑着站直，“这点药，还奈何不了我。”

沈砚之却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：“这是解药性的，含着。”

药丸的苦涩在舌尖蔓延，凌雪却觉得心里甜甜的。他看着沈砚之担忧的眼神，忽然笑了：“先生，我刚才是不是很凶？”

“嗯。”沈砚之点头，“像只护食的狼。”

“那你怕吗？”

“不怕。”沈砚之的声音很轻，“因为我知道，你不会伤害我。”

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，将影子拉得很长。凌雪忽然觉得，那些藏在心底的伤痕，那些两辈子的遗憾，都在这一刻，被沈砚之温柔的目光抚平了。

或许，重活一世，不只是为了把人哄到手，更是为了学会，如何用自己的方式，去守护一份来之不易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