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的风裹着湿冷的寒气,从教学楼的窗户缝里钻进来,刮在脸上像细针轻轻扎着。我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病历单,指腹蹭过医生潦草的字迹和盖着红章的诊断结论,纸张边缘被指尖攥得发卷。凌就在我面前,眼底的轻蔑像淬了冰,刚才她那句“你就是装的,想博同情”还在耳边打转,尖锐得让人耳膜发疼。
我把病历单放桌子上,动作很轻,却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。“你自己看。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不是害怕,是长久压抑的无奈在翻涌。她是我藏在心底五年的阴影,是午夜梦回时让我惊醒的噩梦,更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。从二年级开始,她的孤立、嘲讽、暗地里的推搡与造谣,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把我困在其中。我曾在走廊被她故意撞倒;曾在教室,听她用最恶毒的语言编排我的家世给别人听;在书法课上,被泼了一身墨水,我曾躲房间,用美工刀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伤痕,看着鲜血渗出来,才觉得心里的窒息感能缓解一点点。
五年,一千八百多个日夜,我无数次想过结束这一切。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过夕阳沉落,也曾在河边盯着湍急的水流发呆,但不知道是命大还是骨子里的韧劲没被磨掉,终究没迈出那一步。那些日子里,我唯一的“反抗”,就是一次次自残留下的疤痕,和被长期精神压迫逼出来的一身病痛——神经衰弱、慢性胃炎、反复发作的抑郁症,病历单攒了厚厚一叠,每一张都刻着校园暴力的痕迹。
凌看完病历单,脸色变了变,没再说一句话,我转身就走,寒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凌乱。周围有同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有同情,有惊讶,还有对凌的鄙夷。原来刚才的争执,早已被路过的人看在眼里,她伪装了五年的“好人”面具,终于在那张薄薄的病历单前碎得彻底。
我慢慢走回座位,膝盖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课桌冰凉,我把手放在上面,试图汲取一点温度。程雨立刻凑了过来,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: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,你会开心点吗?”
我抬起头,扯出一个笑容,眼角的肌肉却有些僵硬。“当然啊。”这句话说得格外轻快,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。可只有我自己知道,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惶恐。我开心的从来不是凌的真面目被揭穿,而是怕还有人像曾经的我一样,被她温柔的假象蒙蔽,傻傻地信任,毫无保留地付出,最后被背叛得一塌糊涂,像个小丑一样活在别人的算计里。我太清楚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,所以我宁愿所有人都看清她,也不愿再有人重走我的老路。
这些年,我早就习惯了用冷漠包裹自己。我平等地讨厌着所有人,讨厌那些冷眼旁观的看客,讨厌那些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沉默的人,讨厌这个让我受尽委屈的世界。我像一只刺猬,竖起所有的尖刺,拒绝任何人的靠近,生怕再次受到伤害。
但塘中24届4班的大家,是例外。是程雨在我被凌刁难时,悄悄塞给我的一颗糖;是同学在我听不懂知识点时,耐心给我讲题的身影;是运动会上,她们对我的鼓励,喊着“我们一起加油”的热血;是我趴在桌上默默流泪时,墨念递过来的纸巾和一句“没关系,有我们呢”。
还有我的科任老师们。语文老师会在我的作文本上写下“你的学习能力很强,但是少了勤奋,要努力啊”的评语;数学老师会在我考砸后,告诉我“一次失败不算什么,老师相信你”;英语老师会在课堂上,叫我回答问题,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说“你说得很好”。他们的关心像冬日里的暖阳,一点点融化我心里的坚冰,让我知道,这个世界上,还有人是真心对我好的。
我坐在座位上,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,手臂上的旧疤痕隐隐作痛,那是五年校园暴力留下的印记,永远无法抹去。但此刻,程雨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的趣事,墨念和姚欣,笑着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,讲台上班主任还在认真地批改作业。这些细碎的温暖,像一束束光,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。
我想,或许我真的命大,不仅熬过了五年的校园暴力,还遇到了24届4班的大家和这么好的老师。虽然过去的伤痛依然存在,虽然我还是会在某个瞬间感到绝望,但我知道,我不再是一个人了。那些曾经让我想死的日子已经过去,而现在,我有了想要珍惜的人,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。
十二月的风依旧寒冷,但我的心里,却藏着一片未凉的暖意。我握紧了拳头,心里默默想着:以后,我要好好活着,不仅为了自己,也为了那些不希望我重蹈覆辙的人,为了那些给我温暖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