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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国

清风桃花

初冬的雨总带着刺骨的凉,谢临渊撑着黑伞,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绕了三圈,才找到那家藏在拐角的“砚知书店”。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春联,推门时“叮铃”一声脆响,混着雨丝的风裹着旧书特有的油墨味,扑了满脸。

书店里很暗,只开了两盏暖黄的台灯,光线落在书架上,给积灰的书脊镀了层柔光。谢临渊的目光扫过书架,最后停在靠窗的位置——一个穿米白色毛衣的男人正坐在藤椅上,手里捧着本《雪国》,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,雨珠顺着他微卷的发梢滴在书页上,他却浑然不觉,只盯着“银河倾泻进瞳孔”那句,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。

“请问,有《人间词话》吗?”谢临渊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显得有些突兀。

男人抬头,露出张过分干净的脸,眼下有淡淡的青黑,却让那双眼睛更亮,像浸在雨里的星。他起身时动作轻得像片羽毛,指腹在书架上划过,很快抽出本蓝封皮的书:“最后一本,品相不太好,你不介意的话……”

“不介意。”谢临渊接过书,指尖碰到他的手,凉得像冰,“我叫谢临渊,住在附近。”

“沈砚,这书店是我的。”沈砚笑了笑,眼尾弯成浅弧,转身去煮茶,“雨天路滑,喝杯热茶再走吧。”

那天谢临渊在书店待了三个小时。雨敲着玻璃窗,沈砚煮的红茶冒着热气,他们从《人间词话》聊到村上春树,从老城区的变迁聊到各自的过往。谢临渊说他是建筑设计师,总在图纸里跟线条较劲;沈砚说他大学读的美术,后来家里出了变故,就开了这家书店,守着满屋旧书过日子。

临走时,沈砚把那本《雪国》塞进谢临渊手里:“借你看,下次来还就好。”他送谢临渊到门口,路灯的光落在他发梢,像撒了把碎金,“要是喜欢,以后常来。”

谢临渊握着书,走在雨巷里,指尖还残留着沈砚手心的凉意。他回头看,书店的灯还亮着,沈砚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,正低头整理书架,像幅安静的水彩画。那瞬间,谢临渊突然觉得,这冰冷的雨天,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。

谢临渊成了书店的常客。

有时是周末的下午,他带着没画完的图纸,坐在靠窗的藤椅上,沈砚就在旁边整理旧书,偶尔递过来块桂花糕,或是轻声念段书里的句子;有时是加班到深夜,他会绕路去书店,沈砚总会留盏灯,煮好热茶等他,听他吐槽甲方的刁难,或是安静地陪他看图纸。

他们的关系在某个雪夜变得不一样。

那天谢临渊加班到凌晨,推开门时,雪正下得紧,巷子里积了厚厚的雪,只有书店门口的路被扫得干净。沈砚站在门口,裹着件黑色大衣,手里拿着暖手宝,看到他就快步走过来:“怎么才来?我以为你不来了。”

谢临渊的心脏猛地一跳,看着沈砚冻得发红的鼻尖,突然伸手把他拉进怀里。沈砚的身体一僵,随即轻轻回抱他,掌心的暖手宝贴着谢临渊的后背,暖得发烫。

“沈砚,”谢临渊的声音在雪夜里发颤,“我好像……喜欢你。”

沈砚没说话,只是把脸埋在谢临渊的颈窝,呼吸带着红茶的香气:“我也是。”

他们的爱,像巷尾的星光,藏在旧书与热茶之间,不敢让外人知道。谢临渊不敢跟同事说他周末泡在旧书店,沈砚不敢跟亲戚说他有个“很要好的朋友”。他们只能在深夜的巷子里牵手,在书店的台灯下拥抱,在无人的雪地里接吻,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。

沈砚的身体不好,谢临渊是后来才知道的。有次他来书店,看到沈砚蹲在地上,手按着胸口,脸色苍白,书架上散落着几个药盒。谢临渊冲过去扶他,才知道沈砚有严重的哮喘,还有家族遗传的心脏问题,不能受冻,不能情绪激动,连整理书架久了都会喘不过气。
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谢临渊的声音发哑,指尖抚过沈砚手背上的针孔。

沈砚笑了笑,眼神里有藏不住的脆弱:“怕你知道了会走。我这样的人,连自己都照顾不好,怎么能耽误你?”

谢临渊把他抱得更紧,眼泪掉在沈砚的大衣上:“我不走。沈砚,我不会走的。以后我来照顾你,我们一起守着这家书店,好不好?”

从那以后,谢临渊的车里常备着哮喘药和硝酸甘油,书店的书架旁多了张矮凳,窗台上放着温湿度计,连煮茶的水温都严格控制在八十度——他想把所有的温柔都给沈砚,想让这家旧书店,成为他们安稳的避风港。

沈砚也在偷偷努力。他会在谢临渊来之前,把书店整理好,坐在藤椅上等着,不让自己累着;他会学着做谢临渊喜欢的红烧肉,即使站在灶台前会喘,也坚持把菜做好;他会在谢临渊的图纸上画些小小的图案,比如在建筑的角落画颗星星,或是在空白处写句“加油”,让冰冷的线条也变得温柔。

那段日子,谢临渊总觉得,只要他们足够小心,就能一直这样下去。他甚至开始规划未来,想把书店重新装修,加个小阁楼,让沈砚不用再爬楼梯;想在院子里种上沈砚喜欢的腊梅,等春天来了,一起在花下看书;想在图纸上画一栋小房子,有大大的窗户,能看到巷尾的星光,里面住着他和沈砚。

他们的秘密,终究没能藏住。

那天谢临渊陪沈砚去医院复查,出来时遇到了沈砚的表姐。女人看到他们牵手的样子,脸色瞬间变得难看,指着沈砚的鼻子骂:“沈砚!你怎么能做这种丢人的事?你爸妈要是泉下有知,能饶了你吗?”

谢临渊想护着沈砚,却被沈砚拉住。沈砚的脸色苍白,手在微微发抖,却还是强撑着说:“表姐,这是我的事,跟你没关系。”

“没关系?”女人冷笑,“你以为你这样很光荣?同性恋!恶心死了!我告诉你,这事我必须跟你家里人说,不能让你再错下去!”

那天之后,流言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
沈砚的亲戚轮番来书店找他,有的骂他“不孝”,有的劝他“回头是岸”,有的甚至要砸了书店的招牌;谢临渊的同事也开始议论,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,有人故意把他的图纸弄脏,还有人说他“心理不正常”,让他离远点。

最让谢临渊难受的,是家里的态度。母亲打来电话,哭着让他跟沈砚断了,说“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”;父亲直接放狠话,要是他不回头,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。谢临渊想解释,想告诉他们,他和沈砚的爱没有错,可电话那头只有哭声和怒骂,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。

沈砚的状态越来越差。他不敢再出门,整天待在书店的小阁楼里,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连灯都不敢开。谢临渊每次来,都能看到他坐在地上,怀里抱着那本《雪国》,眼神空洞,像丢了魂一样。有次谢临渊发现他偷偷藏药,才知道他因为压力太大,哮喘发作得越来越频繁,心脏也时常疼得厉害。

“临渊,”沈砚靠在谢临渊怀里,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是不是我们错了?我们不该这样的,不该让所有人都难受。”

谢临渊紧紧抱着他,眼泪掉在他的头发上:“没错,我们没错。是他们不理解,是这个世界太苛刻。沈砚,再等等,等我们熬过这段时间,就离开这里,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好不好?”

沈砚点了点头,却没再说话,只是把脸埋得更深,像只受惊的兔子。谢临渊以为他只是害怕,却没看到,沈砚眼底一闪而过的绝望—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,他不想再拖累谢临渊,不想让他因为自己,众叛亲离,被全世界抛弃。

沈砚的病情在冬至那天突然恶化。

那天谢临渊去外地出差,临走前反复叮嘱沈砚按时吃药,有不舒服就打电话。可他刚到目的地,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——沈砚哮喘急性发作,引发了心脏衰竭,正在抢救。

谢临渊疯了一样往回赶,高铁上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他握着手机,屏幕上是沈砚早上发来的消息:“临渊,外面下雪了,我在书店门口堆了个小雪人,等你回来一起看。”

可他终究没能赶得上。

当他冲进医院的抢救室时,医生刚摘下口罩,摇了摇头:“对不起,我们尽力了。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,他手里还攥着这个。”

谢临渊接过医生递来的东西——是那本《雪国》,书页被眼泪打湿,夹着张纸条,上面是沈砚的字迹,软乎乎的,却带着化不开的绝望:

“临渊:

对不起,我食言了。我好像撑不到跟你去看小雪人了,也撑不到跟你去没人认识的地方了。

我知道你很难受,知道你为了我跟家里吵架,跟同事闹僵,可我真的太累了。哮喘发作的时候,我总觉得喘不过气,心脏疼得像要炸开,我怕我再这样下去,会把你拖垮。

他们说我们的爱不被认可,说我们恶心,可我从来没后悔过喜欢你。跟你在一起的日子,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——书店里的热茶,巷尾的星光,你画图纸时的认真,你抱我时的温度,我都记在心里,从来没忘。

别为我难过,好不好?你要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好好做你喜欢的建筑设计,别再想起我,别再被我拖累。

要是有下辈子,我想做个健康的人,想在阳光里牵你的手,想跟你一起逛书店,想让所有人都知道,我喜欢你。

临渊,再见了。

我爱你。”

谢临渊握着纸条,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掉在《雪国》的书页上。他想起沈砚在雪夜里的拥抱,想起他煮的红茶,想起他在图纸上画的星星,想起他说“要是喜欢,以后常来”——原来那些温柔的瞬间,都成了再也无法兑现的承诺。

医院外的雪还在下,下得很大,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了。谢临渊走出医院,沿着熟悉的巷路往书店走,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,就像他和沈砚的爱,明明那么真切,却要被这个世界彻底抹去。

书店的灯还亮着,门口真的有个小雪人,歪歪扭扭的,戴着沈砚常戴的黑色围巾。谢临渊走过去,轻轻碰了碰雪人的脸,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崩溃。他蹲在雪地里,抱着雪人,像抱着沈砚冰冷的身体,一遍遍地喊:“沈砚,你回来好不好?我错了,我不该留你一个人,你回来啊……”

雪落在他的头发上、肩膀上,很快积了厚厚的一层,他却浑然不觉。他知道,沈砚再也不会回来了,那个会煮红茶、会念诗、会在图纸上画星星的人,永远留在了这个寒冷的冬至夜,再也不会陪他看雪,陪他守着这家旧书店了。

沈砚的葬礼,谢临渊只通知了几个要好的朋友。

他穿着黑色的大衣,站在墓碑前,手里捧着那本《雪国》,还有沈砚最喜欢的桂花糕。沈砚的父母早就不在了,亲戚们没一个来的,只有风卷着雪,吹得墓碑上的照片微微晃动——照片上的沈砚笑得很干净,眼尾弯成浅弧,像初见时那样。

“沈砚,”谢临渊的声音在雪地里发颤,“他们都不来,没关系,我来陪你。我把书店的门关上了,以后没人会来打扰你,你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书了。”

葬礼过后,谢临渊辞掉了工作,搬去了书店住。他没改书店的样子,书架上的旧书还保持着沈砚整理的顺序,靠窗的藤椅上还放着沈砚的毛毯,茶桌上还摆着他们一起用过的茶杯,仿佛沈砚只是出门买东西,随时会回来。

他每天都会煮一壶红茶,放在沈砚常坐的位置,然后坐在藤椅上,读那本《雪国》,读沈砚写的纸条,或者画些永远不会有人看的图纸——图纸上都是小房子,有大大的窗户,能看到巷尾的星光,院子里种着腊梅,只是每个房子里,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。

有次他整理沈砚的旧物,在书架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画夹。里面全是沈砚画的画:有谢临渊坐在藤椅上看图纸的样子,有他们在雪地里牵手的样子,有书店门口的小雪人,还有一栋小房子,旁边写着“临渊和我的家”。画的最后一页,是沈砚的自画像,他穿着米白色毛衣,笑着看向画外,旁边写着:“希望临渊永远开心。”

谢临渊抱着画夹,坐在地上哭了很久。他才知道,沈砚早就规划好了他们的未来,早就想跟他有个家,只是命运太残忍,没给他们实现的机会。

后来,谢临渊在书店门口挂了块牌子,上面写着“砚知书店,只对懂的人开放”。偶尔会有客人进来,他会递上热茶,跟他们聊书里的故事,却再也没提起过沈砚,也再也没对谁动过心——他的心,早在沈砚离开的那天,就跟着一起死了,只剩下空壳,守着满屋旧书,守着那段不被认可的爱,守着对沈砚的思念。

每年冬至,谢临渊都会去沈砚的墓碑前,带一束腊梅,一本《雪国》,还有他画的图纸。他会坐在墓碑前,跟沈砚聊很久,说书店里的事,说巷子里的变化,说他有多想念他。

雪落下来的时候,他会轻轻碰一碰墓碑,像碰沈砚的手:“沈砚,下雪了,你看到了吗?我又堆了个小雪人,跟当年那个一样。要是你在,肯定会说我堆得丑吧?”

风卷着雪,吹过墓碑,像是沈砚的回应。谢临渊知道,沈砚一直都在,在书店的灯光里,在旧书的墨香里,在巷尾的星光里,在他余生的每一个思念里,从未离开。

只是这份爱,终究只能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,像雾锁的临渊,永远见不到阳光,永远只能在黑暗里,守着一份永恒的遗憾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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