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

自那次楼梯间的沉默对峙后，宋瑜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。周瑾没有疏远她，依旧保持着那些日常的照顾，递水，挡风，在她夜盲时放慢脚步。但宋瑜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
周瑾的沉默不再是那种包容的、带着暖意的安静，而变成了一种有重量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冰冷。她的眼神偶尔掠过宋瑜时，不再有之前那种清晰的、带着温度的笑意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、仿佛在观察什么实验标本般的疏离。

宋瑜试图弥补，用更加倍的“乖巧”和“依赖”去填补那道看不见的裂痕。她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周瑾，用湿漉漉的、充满不安的眼神望着她，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兽。她不再和任何男生有多余的交流，甚至刻意减少了和张涵等人的说笑，仿佛要将自己的世界完全缩小到只有周瑾一人。

但这种近乎窒息的贴近，似乎并没有拉近距离，反而让那道无形的隔阂变得更加清晰。周瑾依旧接受着她的靠近，却很少再主动触碰她。那颗柠檬糖之后，周瑾再也没有给过她任何带有象征意味的东西。

班级里的流言并未平息，反而因为她们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而有了新的佐料。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像无处不在的针，刺穿着宋瑜本就紧绷的神经。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内外交困的压力碾碎了。

真正的崩溃，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。

放学时，宋瑜照例和周瑾一起走出教学楼。天色阴沉，似乎快要下雨，光线比平时更加昏暗。宋瑜下意识地想去抓周瑾的衣袖，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。

然而，这一次，她的手落空了。

周瑾似乎是无意的，在她伸手的瞬间，恰好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肩上的书包带。那个动作自然流畅，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。

宋瑜的手僵在半空中，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空气。那一瞬间，她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心脏坠入深渊的回响。

周瑾……躲开了她。

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，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，带来一阵尖锐到几乎让她晕厥的剧痛。

她猛地停下脚步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苍白如纸，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瑾依旧平静的侧影。

周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停顿，也停了下来，回过头看她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，却没有任何歉意或解释。

“怎么了？”周瑾问，声音平淡无波。

怎么了？她居然问怎么了？

宋瑜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巨大的委屈、恐慌和被背叛的感觉像海啸般将她淹没。她想质问，想哭诉，想抓住周瑾的衣领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，是不是讨厌她了！

但她什么都不能做。她只是那个“被动”接受告白的、单纯的宋瑜。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周瑾为什么躲开一个“无意”的触碰。

所有的谎言，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，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反噬她的猛兽，将她撕咬得遍体鳞伤，却让她连痛呼的资格都没有。

她看着周瑾那双平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睛，终于明白，那块阳光下的冰块，不是正在融化，而是已经从内部彻底崩裂了。周瑾或许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，但她心中的怀疑和失望，已经足够让她收回那份曾经毫无保留的温柔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宋瑜最终低下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，“好像……要下雨了，我们快走吧。”

她率先迈开脚步，几乎是落荒而逃。她不敢再看周瑾，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了然或嘲讽。

周瑾看着宋瑜仓惶的背影，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，终于掠过一丝极复杂的、近乎疼痛的情绪。她抿紧了唇，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。

两人一前一后，沉默地走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。空气中弥漫着雨前湿润的土腥气，沉闷得让人窒息。

那根名为“信任”的弦，在宋瑜心中，伴随着那个落空的触碰，彻底崩断了。她知道，她再也无法继续这个谎言了。每多维持一秒，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心脏凌迟。

她必须做出选择。是在谎言彻底被揭穿、面目全非之前坦白，还是继续抱着这具日益腐朽的空壳，直到一起坠入深渊？

雨水，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，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，分不清是雨水，还是终于无法抑制的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