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我爱你

“那么，宋瑜。”

“你现在说的这些，”

“又有多少，是真的？”

周瑾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最锋利的冰锥，刺穿了宋瑜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她连最后的忏悔，都被质疑了真实性。是啊，一个撒谎成性的人，连坦白都显得可疑。

宋瑜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，她像一尊被雨水冲刷得失去所有颜色的泥塑，连颤抖的力气都已失去。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剩下空洞的绝望。她连证明自己此刻真实的资格，都失去了。

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，任由这冰冷的雨水和更冰冷的现实将她吞噬时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
周瑾忽然伸出手，不是捡起什么，而是——用力地、几乎带着某种决绝的力道，将蜷缩在地上的、湿透了的、狼狈不堪的她，紧紧地拥入了怀中。

宋瑜猛地睁大了眼睛，全身僵硬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
周瑾的怀抱并不温暖，两人都被雨水浸得冰凉。但那拥抱的力度却如此真实，如此紧密，几乎勒得宋瑜有些发疼。周瑾的下巴轻轻抵在宋瑜湿漉漉的头顶，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耳廓。

然后，宋瑜听到了那个她以为自己永远配不上的、如同幻觉般的声音，清晰地响在耳边，穿透了淅沥的雨声：

“你不恶心，不龌龊，不阴暗也不是小偷。”

宋瑜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然后又猛地松开，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酸麻。

周瑾的手臂收得更紧，声音低沉，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，在她耳边再次响起：

“只是我爱你。”

……

……

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雨声、风声、寒冷、恐惧、羞耻……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。宋瑜的感官里，只剩下这个冰冷又滚烫的拥抱，和那三个字在脑海中反复回荡，如同惊雷，又如同神谕。

你不恶心。

我爱你。

没有指责她卑劣的手段，没有嘲讽她可笑的表演，甚至没有追究那充满谎言的过去。周瑾越过了所有不堪的过程，直接拥抱了这个在雨中崩溃的、真实的、满是缺憾和污点的她。

巨大的、无法理解的震撼和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酸楚，瞬间冲垮了宋瑜所有的防线。她“哇”地一声，像个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，在周瑾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。这一次，不再是压抑的啜泣，而是毫无形象的、撕心裂肺的嚎啕。

她用力回抱住周瑾，手指死死攥住周瑾背后湿透的衣物，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她把脸深深埋进周瑾的颈窝，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凉的雨水，濡湿了对方的皮肤。

她哭得声嘶力竭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、压力、愧疚和绝望，都通过这泪水彻底冲刷干净。

周瑾没有说话，只是沉默地、紧紧地抱着她，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发泄。她的手掌轻轻拍着宋瑜剧烈颤抖的后背，动作有些生涩，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。

不知哭了多久，宋瑜的哭声才渐渐转为低低的呜咽，最终只剩下疲惫的抽噎。她浑身脱力，几乎完全依靠周瑾的支撑才没有滑倒在地。

雨，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，只剩下细密的雨丝，温柔地飘洒着。

周瑾稍稍松开了怀抱，但依旧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宋瑜。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，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，鼻尖也红红的，脸上满是泪痕和水渍，狼狈得像只被遗弃的小猫。

宋瑜也抬起头，怯生生地、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期盼，望向周瑾。

周瑾抬手，用指尖，极其轻柔地拂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和雨水。她的眼神不再冰冷，也不再是那种审视的平静，而是染上了一种深沉的、复杂的温柔，像雨后的深潭，静谧，却蕴含着难以估量的情感。

“回家吧。”周瑾轻声说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
宋瑜看着她，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，但这一次，不再是绝望，而是某种劫后余生的、混杂着无尽悔恨和巨大庆幸的复杂情感。她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
周瑾弯下腰，捡起地上那个湿透的书包，背在自己肩上，然后，她向宋瑜伸出了手。

不是衣袖，而是她的手。

宋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、带着凉意的手，犹豫了一下，然后，将自己的手，轻轻地、坚定地放了上去。

两只冰冷的手，在细密的雨丝中，紧紧相握。

她们没有再看那片承载了崩溃与忏悔的小树林，互相扶持着，一步步走向雨幕之外。脚下的路湿滑泥泞，前路依旧未知。

但那一刻，宋瑜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

那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、华美而脆弱的城堡彻底坍塌了，暴露出其下丑陋的废墟。然而，就在这片废墟之上，在冰冷的雨水中，一个或许不够完美、却无比真实的联结，正在悄然滋生。

周瑾牵着她的手，走在前面。宋瑜看着她的背影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、真实的触感和力量，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，仿佛终于渗进了一缕微弱的、却足以维系生机的暖意。

你不恶心。

我爱你。

这六个字，像烙印，刻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。她知道，她将用尽余生去忏悔，去弥补，去证明，自己配得上这份在废墟之上，依然选择拥抱她的、不可思议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