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芽

那场雨仿佛洗刷了旧日的一切。第二天上学，宋瑜的眼睛还有些微肿，脸色也带着倦意，但那种时刻缠绕着她的恐慌和伪装，却奇迹般地消失了。她不再需要扮演那个完美的、无害的“宋瑜”，她只是她自己——一个撒过谎、手段卑劣、但此刻只想笨拙地、真实地去靠近周瑾的宋瑜。

周瑾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她依旧话不多，但那份冰冷的审视感不见了。她的沉默变得温和，看向宋瑜的眼神里，多了几分清晰的、无需猜测的专注。

课间，宋瑜没有再像以前那样，用夸张的笑闹去吸引周瑾的注意，或者刻意与其他同学保持距离。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，偶尔侧过头，看着周瑾线条清冷的侧脸，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她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上轻轻画着。不再是那些精致的零食或风景，而是一个简单的、Q版的小人，低着头，表情有点糗，头顶着一小片乌云，下面写着三个小小的字：“对不起”。

画好后，她犹豫了一下，轻轻将纸条推到周瑾面前。

周瑾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，落在那个丑萌的小人和那三个字上。她看了几秒，然后拿起笔，在那个小人旁边，画了一个更小、表情平静的小人，伸出一只手，轻轻放在那个头顶乌云的小人头上。

没有写字。

但宋瑜看懂了。那只手代表的是原谅，是“没关系”，是昨天那个拥抱的延续。

一股暖流涌上宋瑜的心头，鼻尖微微发酸。她抬起头，对周瑾露出一个带着泪意的、却无比真实的笑容。周瑾看着她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，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，却清晰地落入了宋瑜眼中。

放学时，天色尚早。周瑾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回家的方向，而是停下脚步，看向宋瑜：“去走走？”

宋瑜愣了一下，随即用力点头：“好！”

她们没有去常去的奶茶店（宋瑜不能喝那些），也没有去热闹的地方，只是沿着学校后面那条安静的林荫道慢慢走着。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，洒下斑驳的光点。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，不像以前宋瑜刻意贴近时那么黏腻，却有一种更舒适、更自在的氛围。

“那个账号，”宋瑜鼓起勇气，主动提起，“我已经注销了。”这是她今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。

“嗯。”周瑾应了一声，目光看着前方。

“我……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。”宋瑜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郑重的承诺，“任何事情。”

周瑾转过头看她，阳光在她深色的瞳孔里跳跃：“我知道。”

简单的三个字，却蕴含着巨大的信任。宋瑜知道，这份信任是她用差点彻底失去的代价换来的，脆弱而珍贵，需要她用心血去呵护。

走了一会儿，宋瑜想起什么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，里面装着几块看起来就很酸的梅子糖。“给你，”她递给周瑾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我……我昨天看到便利店有新出的口味，好像很酸…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。”

这是她第一次，试图去了解并迎合周瑾真实的喜好，而不是按照自己想象中的“应该”去给予。

周瑾接过盒子，打开，取出一颗放进嘴里。酸意让她微微眯了下眼，但表情是舒缓的。

“喜欢。”她说。

宋瑜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，比阳光还明媚。

她们继续往前走，聊着一些琐碎的话题，关于还没画完的画，关于周瑾正在看的那本小说里的情节，关于即将到来的小测验。话题平常，却无比真实。

走到岔路口，又该分开了。

宋瑜看着周瑾，心里充满了不舍，还有一丝刚刚确立关系的人都会有的、笨拙的期待。

周瑾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，忽然上前一步，抬起手，非常轻、非常快地用手指擦过了宋瑜的眼角——那里或许还残留着一点点昨天哭泣的痕迹，或许只是阳光下的错觉。

这个动作自然得不像周瑾，带着一种生涩的温柔。

“明天见。”周瑾收回手，语气依旧平淡。

宋瑜却因为那个短暂的触碰而心跳加速，脸颊泛红。她用力点头：“嗯！明天见！”

看着周瑾转身离开的背影，宋瑜站在原地，摸了摸刚刚被周瑾碰过的眼角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。她忍不住傻笑起来。

天空湛蓝，云朵洁白。谎言构筑的城堡坍塌后，露出的世界虽然布满瓦砾，却无比真实，空气也格外清新。她们的关系，如同雨后被冲刷过的幼苗，脆弱，却带着向着阳光生长的、顽强的生命力。

重新开始。

以最真实，也最笨拙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