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梅糖

那个发生在储物间的、带着灰尘味道的初吻，像一道隐秘的分界线。之后的日子，仿佛被调入了更温暖柔和的色调。宋瑜不再需要任何表演，她本身就浸泡在一种踏实而充盈的幸福感里，连带着那些恼人的过敏症状，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
春天依旧是她需要严阵以待的季节。花粉和柳絮依旧肆虐，紫外线也一天强过一天。但这一次，宋瑜的应对不再只有独自忍耐和手忙脚乱。

周瑾的书包侧袋里，除了她常看的武侠小说，悄然多了一小瓶抗过敏药和一支防晒霜。她记得宋瑜过敏药的具体牌子，也知道哪种防晒霜质地更轻薄，不会让宋瑜觉得黏腻。

体育课前的课间，周瑾会默不作声地把药和防晒霜放到宋瑜桌上，附带一瓶拧开盖的温水。

“记得吃。”

“涂好。”

言简意赅，却像最有效的指令。宋瑜会乖乖照做，然后对着周瑾露出一个带着点依赖的、甜甜的笑容。周瑾通常只是看她一眼，眼神平静，但宋瑜能捕捉到那平静之下细微的柔和。

当宋瑜因为过敏忍不住打喷嚏，或者皮肤开始泛红发痒时，周瑾会自然地递过来一张浸湿的凉巾，或者不动声色地和她调换座位，挡住阳光或风向。这些举动做得极其自然，仿佛只是顺手为之，连旁边大大咧咧的张涵都很少察觉，只当是她们同桌关系好。

而宋瑜，也开始学着用她的方式去回应。

她知道周瑾不爱吃甜，却偏爱那种酸得让人龇牙的梅子糖。于是，她的铅笔盒里，总会备着几颗不同牌子的、包装朴素的酸味糖果。有时是梅子糖，有时是超酸的柠檬硬糖，或者带着陈皮的奇异果干。

在周瑾解出一道难题，或者看完一本厚厚的小说，微微舒展眉头的时候，宋瑜就会像献宝一样，悄悄塞一颗过去。

“奖励你的。”

或者，

“这个超酸，试试？”

周瑾会接过，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，酸意让她偶尔会极轻微地眯一下眼，但嘴角的线条会随之放松。她会看着宋瑜那双亮晶晶的、写满“快说好吃”的眼睛，然后轻轻“嗯”一声。

对宋瑜而言，这一声“嗯”，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更动听。

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。宋瑜怕黑，周瑾便总是走在靠阴影的一侧；宋瑜体力差，周瑾就会在集体活动时默不作声地帮她拎一些重物；周瑾不喜欢喧闹，宋瑜便会在人声鼎沸时，悄悄拉她到安静的角落，分享一副耳机，里面流淌着轻柔的纯音乐，或者只是并肩看着天空发呆。

她们的恋情，没有公开的宣言，没有刻意的炫耀，像地下悄然生长的根系，在无人注视的角落，紧密地交织在一起，汲取着彼此给予的养分。

一次午休，宋瑜趴在桌上睡着了。阳光偏移，渐渐晃到她的眼睛。睡梦中的她不舒服地蹙起了眉，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。

坐在旁边的周瑾正看着书，听到动静，侧过头。她看了看宋瑜皱起的小脸，又看了看那缕调皮的光线，然后，她轻轻合上书，伸出手，用手掌，替宋瑜挡住了那片碍眼的阳光。

她的手掌并不宽大，却恰好为宋瑜营造了一小片安睡的阴凉。

宋瑜在睡梦中咂了咂嘴，眉头舒展开，睡得更沉了。

周瑾就维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，一动不动，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书页上，仿佛那只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
坐在后排的一个女生偶然抬头，恰好看到了这一幕。她微微愣了一下，看着周瑾平静的侧脸和那个为宋瑜遮光的手，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，只是低下头，嘴角泛起一个了然的、善意的微笑。

阳光透过窗户，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，也勾勒出那隻为她遮光的手的轮廓，温柔而坚定。

过敏药和梅子糖，遮光的手和酸涩的糖。

她们的喜欢，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里，沉默，却掷地有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