模拟赛的余温持续了整整两天。食堂里、训练馆的走廊上,到处都是队友们讨论成绩的声音,连教练看汪顺的眼神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,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保持住这个状态,亚运会稳了。”
汪顺嘴上应着,心里却总想起温以然那天站在泳池边的样子。她的笑容很淡,却比任何欢呼都让他觉得踏实。就像一杯温水,不滚烫,却能慢慢熨帖到心里。
康复训练时,温以然正在调整一台新的理疗仪器,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参数。她皱着眉盯着屏幕,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,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严肃。
“在忙什么?”汪顺走过去,看着那台从没见过的仪器。
温以然头也没抬:“肌电反馈仪,能监测肌肉发力时的电信号,更精准地判断肌力恢复情况。”她调出一组波形图,指着上面的峰值说,“你看,这是你昨天模拟赛转身时的肌电信号,股内侧肌的峰值比之前提高了15%,说明发力效率变高了。”
汪顺看着那些高低起伏的波形,像看不懂的乐谱,却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骄傲。“所以……是好事?”
“当然是好事,”温以然抬起头,眼里闪着专业的光芒,“这说明你的动作模式已经完全纠正了,肌肉记忆在形成,以后不容易再受伤。”她顿了顿,嘴角弯了弯,“简单说,就是你现在的转身动作,又标准又安全。”
被她这样直白地夸奖,汪顺的耳根有点发烫。他移开视线,落在那盆多肉上——不知什么时候,它又冒出了一片新叶,嫩得像能掐出水来。“你把它养得挺好。”
温以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眼里的严肃柔了些:“每天给它晒晒太阳,浇点水,就长大了。”她的语气很轻,像在说多肉,又像在说别的什么。
汪顺心里一动,刚想接话,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,队医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:“小温,把汪顺的最新评估报告整理一下,下午要给专家组过目。”
“好。”温以然立刻收起笑意,接过文件翻看,“我这就弄。”
队医又叮嘱了汪顺几句注意事项,才转身离开。治疗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专业而忙碌,温以然坐在桌前,笔尖在文件上沙沙作响,偶尔抬头看一眼仪器上的波形图,神情专注得让人不忍打扰。
汪顺站在一旁,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子。阳光落在她握着笔的手上,能看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他忽然觉得,那个在病中需要人照顾的姑娘,和此刻这个在文件堆里游刃有余的康复治疗师,其实一点都不矛盾。她的脆弱和坚韧,都真实得让人心动。
“我先去训练了,不打扰你。”汪顺轻声说。
温以然抬起头,眼里还带着未散的专注:“嗯,下午训练别太拼,保持状态就行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评估报告我尽快弄好,不影响你后续计划。”
“不急,你慢慢来。”汪顺看着她,“别又熬夜。”
温以然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知道了,管家公。”
那个带着点调侃的称呼,让汪顺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笑着摆摆手,转身走出治疗室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。
下午的水上训练强度不大,主要是调整节奏。汪顺游到池边换气时,总能看到温以然的身影在治疗室门口晃过,手里抱着文件,脚步匆匆。他知道她在忙评估报告,心里有点莫名的担心,怕她又像上次那样熬到深夜。
训练结束后,他没有直接回宿舍,而是绕到治疗室附近。里面的灯还亮着,透过窗户能看到温以然趴在桌上写着什么,肩膀微微耸动,像是在揉眼睛。
汪顺犹豫了一下,还是推门走了进去。“还没弄完?”
温以然吓了一跳,抬起头看到是他,眼里带着点惊讶: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她的眼下已经泛起淡淡的青影,显然又累坏了。
“刚训练完,过来看看。”汪顺走到桌前,看到那份评估报告已经写了大半,字迹依旧清秀,却能看出几分仓促,“很麻烦?”
“还好,就是要核对的数据太多,专家组要求特别细。”温以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打了个哈欠,“估计还得一个小时。”
汪顺看了看表,已经快八点了。“食堂应该还有饭,我去给你打一份?”
温以然刚想拒绝,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,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:“……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汪顺笑着点点头,转身走出治疗室。走廊里的灯亮得有些晃眼,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。能为她做点什么,哪怕只是打一份饭,都让他觉得踏实。
打饭回来时,温以然已经整理好桌上的文件,腾出一小块地方放餐盘。她接过餐盘,看着里面冒着热气的饭菜,眼里闪过一丝动容:“总让你帮忙,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“没事,”汪顺把筷子递给她,“快吃吧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温以然拿起筷子,小口小口地吃着。治疗室里很安静,只有她咀嚼的声音,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晚风。汪顺没走,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,看着她吃饭的样子,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,软软的。
“其实……”温以然忽然开口,声音有点低,“专家组对我的康复方案有点争议,说太保守了,怕影响你的竞技状态。”
汪顺愣了一下:“你怎么说?”
“我把你的肌电数据和训练录像给他们看了,”温以然抬起头,眼里带着点坚持,“我说康复不是为了一时的成绩,是为了让你能一直游下去。”
她的语气很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汪顺看着她,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。他知道,在成绩至上的竞技体育里,坚持“保守”的康复方案需要多大的勇气,而她这么做,只是为了他能“一直游下去”。
“谢谢你。”汪顺的声音有点哑。
温以然笑了笑,低下头继续吃饭:“这是我的工作。”
可汪顺知道,这不止是工作。就像这深夜的饭菜,这灯下的陪伴,都早已超出了本职的范畴,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。
评估报告最终在深夜定稿。汪顺看着温以然把文件发送出去,长舒一口气的样子,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——等亚运会结束,那场说好的饭,一定要好好请。不仅要谢她的康复计划,还要谢她的坚持,谢她的陪伴,谢她悄悄带来的、所有温暖的余温。
走出治疗室时,月光正好。汪顺看着身边打了个哈欠的温以然,轻声说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这一次,她没有拒绝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交叠在一起,像一幅安静的画。晚风吹过,带着桂花的甜香,和模拟赛留下的余温,在夜色里慢慢散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