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轩从袖中取出休书,猛地抖开,帛书上的“休书”两个大字,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。“沈氏青禾,入门三载,善妒专横,无所出,犯七出之条。今日休弃,逐出侯府,自此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!”他的声音朗朗,像是在宣读什么荣耀的圣旨。
柳依依立刻配合地红了眼眶,往陆明轩怀里靠了靠,哽咽着说:“轩郎,你别这样,姐姐她……”话没说完,眼泪就掉了下来,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。
这下,所有人都认定了我“善妒”。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,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:“果然是商户女,品性太差”“世子爷也是可怜,忍了她三年”“柳姨娘这么温柔,早就该扶正了”。
陆明轩得意地看着我,把休书往我面前的案几上一扔,语气带着施舍:“沈氏,念在夫妻一场,你的嫁妆允你带走。今日就收拾东西,离开侯府吧。”
他身后的管家偷偷瞥了我一眼,眼底藏着一丝同情。他大概是想起了,这三年来,侯府以各种名目挪用我的嫁妆,从最初的“周转急用”,到后来的“添置田产”,再到上个月为柳依依买那支赤金镶红宝石步摇,哪一样不是用我的银子?如今说让我带走嫁妆,不过是句空话罢了。
我缓缓抬起头,目光从那些或嘲讽或怜悯的脸上扫过,最后落在陆明轩身上。他脸上的得意那么明显,仿佛我是他随手可以丢弃的垃圾。我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休书上的墨迹,然后拿起休书,缓缓站起身。
水榭的风正好吹过来,掀起我的裙角,也吹乱了我的发丝。我看着陆明轩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:“世子,确定要如此?”
陆明轩被我问得一怔,随即恼羞成怒:“休书已下,岂有儿戏!沈青禾,你莫要胡搅蛮缠,自取其辱!”
“自取其辱?”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,忽然低低笑出声。那笑声很轻,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。我把休书仔细折好,放进袖中,然后转身,带着一直沉默的云雀,径直向锦兰院走去。
走过陆明轩身边时,我没有看他,却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诧异。大概是没想到,我没有哭闹,没有哀求,甚至连一点悲伤都没有。他不知道,我这三年的隐忍,从来都不是懦弱,而是在等一个机会——一个让永昌侯府,让他陆明轩,付出代价的机会。
回到锦兰院时,夕阳已经快落山了。晚霞把院子里的梧桐叶染成了橘红色,落在地上,像铺了一层碎金。可这座院子,却安静得可怕,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。自从柳依依怀孕后,府里的下人就像瞎了眼一样,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柳依依那里,锦兰院渐渐就成了冷宫。
云雀关上门,再也忍不住,眼泪掉了下来:“小姐,他们太过分了!陆明轩那个白眼狼,当初若不是老爷拿出十万两银子,侯府早就垮了!还有柳依依,她分明就是……”
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我打断她,走到梳妆台前坐下。铜镜里的女子,脸色有些苍白,眼底藏着几分疲惫,可眼神却异常明亮。我打开梳妆台下的暗格,取出一枚玄铁令牌——那是父亲交给我的,沈家“暗影”的调令。
沈家在江南经商百年,富可敌国,自然有自己的护卫力量。“暗影”就是父亲培养的暗卫,遍布各地,上可查官员贪腐,下可探市井流言,能量大得很。三年前我嫁入侯府,父亲不放心,把一部分“暗影”的指挥权交给了我,就是怕我受委屈。
这三年来,我表面上隐忍,暗地里却让“暗影”查了很多事——柳依依的真实来历,陆明轩挪用我嫁妆的明细,甚至侯府承办宫缎、供应军中药材时的猫腻,我都一一记在心里。我一直在等,等一个合适的时机,把这一切都掀出来。如今,陆明轩亲手递来的休书,就是最好的时机。
“云雀,传令下去。”我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玄铁令牌,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第一,让京兆尹府的王大人,仔细查柳依依的来历。特别是她三年前在江南‘飘香院’的日子,把她接客的记录、老鸨的证词,还有她和那些富商的书信,都找出来,一件都不能少。”
云雀眼睛一亮,立刻点头:“是!小姐,我这就去办!”
“第二,”我走到窗边,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,叶子已经开始落了,“让我们安插在侯府的人,把这三年侯府挪用我嫁妆的账目整理出来。从最初的十万两白银,到后来买的田产、铺面,还有给柳依依买的那些珠宝首饰,一笔一笔,都算清楚,连本带利。”
“第三,”我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把柳依依生产时的稳婆,还有那个因为‘偷窃’被撵出去的丫鬟春杏,接到安全的地方。告诉她们,只要她们说实话,沈家保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。”
云雀用力点头,转身快步走了出去。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,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,落在地上,形成一道长长的光影。我从袖中取出那纸休书,展开来看,“休弃此妇”四个字依旧刺眼,可我却觉得心里一阵轻松。
陆明轩,柳依依,还有整个永昌侯府,你们欠我的,我会一点一点,全部拿回来。
接下来的几天,侯府表面上依旧平静。陆明轩和柳依依忙着筹备扶正宴,柳依依甚至开始以主母自居,让丫鬟来锦兰院要东西。先是要我那套翡翠首饰,说是要戴去赴宴;后来又要我房间里的紫檀木梳妆台,说看着喜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