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灯像两柄利剑,劈开沉沉的雨幕。温芽紧紧握着奶奶冰凉粗糙的手,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。车厢内一片死寂,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唰唰声和奶奶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。林薇坐在副驾驶,几次想开口安慰,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温芽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炸。愤怒、恐惧、担忧,还有对沈叙白那突如其来、却又坚实有力的援手的无措感激,种种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、撕扯。她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,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家里被翻得一片狼藉、奶奶被推搡辱骂的画面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。
“芽芽……”奶奶的声音虚弱而惊恐,“那些人……好凶……他们说这房子是……是一个叫王建国的……”
王建国?
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。像一块冰冷的铁烙在温芽的心上。这就是所谓的“产权人”?她从未听奶奶提起过。
“奶奶,别怕。”温芽用力回握奶奶的手,声音沙哑却努力维持镇定,“我们这就回去。没人能赶我们走。”这话是说给奶奶听,也是在给自己打气。沈叙白的律师团队……他们能及时赶到吗?他们能挡住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吗?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
四个多小时的车程,在无尽的焦虑中挨过。当车子终于驶入熟悉的街道时,天色已经蒙蒙亮,雨也小了许多,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。
远远地,温芽就看到自家那栋老旧平房前,停着两辆陌生的黑色轿车,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。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车子停下,温芽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车。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一缩——
家门口并没有预想中的混乱和暴力。两个穿着西装、打着领带、气质精干的陌生男人正站在屋檐下,与另外三个穿着随意、面露不善的男人对峙着。那三个男人脚下散落着几个烟头,眼神凶狠,但似乎被那两个西装男无形的气势所阻,没能更进一步。
平房的大门紧闭,门锁完好。
“你们是谁?少多管闲事!”一个胳膊上有纹身的男人冲着西装男吼道。
“我们是沈叙白先生委托的律师,代表温芽女士处理此处的产权纠纷。”为首的西装男,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、气质沉稳的中年人,语气平静无波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在产权归属明确之前,任何试图强行进入、破坏或清空房屋的行为都是违法的。我们已经报警,并且会保留追究各位法律责任的权利。”
沈叙白……他的律师真的到了!而且,及时拦住了他们!
温芽悬在半空的心,猛地落回了实处,随之涌上的是一股几乎让她腿软的庆幸和感激。
“温芽女士?”金丝眼镜律师看到了冲过来的温芽和她扶着的奶奶,立刻迎了上来,微微颔首,“我是沈先生的代理律师,姓张。情况我们已经初步了解,请放心,现场已经控制住。”
“谢谢……谢谢张律师!”温芽的声音带着哽咽。
那三个男人看到温芽和奶奶回来,又见对方律师态度强硬,还报了警,互相使了个眼色,骂骂咧咧地撂下几句“等着瞧”的狠话,悻悻地钻回车里离开了。
危机暂时解除。
温芽扶着几乎虚脱的奶奶走进家门。屋内一切如常,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陌生的烟味和紧张的气息。奶奶一进屋,就瘫坐在旧沙发上,老泪纵横,反复念叨着:“吓死我了……吓死我了……”
温芽红着眼眶,给奶奶倒了杯热水,安抚了好一阵,老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。
张律师和另一位年轻些的律师跟进屋,简单检查了一下情况,然后开始向温芽了解详细信息。
“温女士,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,对方声称持有该房产的合法产权证明,户主名为王建国。您对这个名字,或者对这处房产的产权历史,有任何了解吗?”张律师问道,语气专业而温和。
温芽茫然地摇头,看向奶奶:“奶奶,您听说过王建国吗?”
奶奶也茫然地摇头:“没有……这房子是你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,一直就是我们温家住着……房本……房本早些年好像有过,后来不知道放哪儿了,一直也没用上……”
没有房本,对方却持有“合法”证明。温芽的心沉了下去。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、利用她们家法律意识淡薄和信息不对等发起的掠夺。
“我们需要时间调查这个王建国的背景,以及他手中产权证明的真伪和来源。”张律师冷静地分析,“在此之前,我们会向相关部门提交异议申请,并申请财产保全,确保房屋现状。另外,我们需要您和奶奶的正式授权,委托我们全权处理此事。”
温芽没有任何犹豫:“我授权!需要我做什么,我都配合!”她知道,单凭她自己,根本无法与那些人有任何对抗的可能。沈叙白派来的律师,是她和奶奶唯一的希望。
办理授权手续,收集基本信息,张律师团队效率极高。一切初步处理完毕,窗外天已大亮。
送走张律师一行,温芽看着瞬间空荡和安静下来的家,看着沙发上疲惫睡去的奶奶,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她。综艺、镜头、沈叙白、陆星遥、方菲……那二十天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而现在,梦醒了,她面对的,是更加残酷和真实的现实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后略显清新的街道,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林薇发来的信息,询问情况,并委婉地提到了节目组那边关于合约和酬劳的处理,需要她后续沟通。
温芽看着信息,没有立刻回复。她现在没有心力去处理那些。
就在这时,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。温芽犹豫了一下,接起。
“喂,是温芽吗?”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,“我是拆迁办的刘主任。关于你家房子的事情,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,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嘛。王建国先生那边,也是可以协商补偿的……”
温芽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。谈判?补偿?这分明是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伎俩!他们想用一点点补偿,就轻易夺走她和奶奶住了几十年、承载了所有记忆的家!
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,混合着被逼到绝境的决绝,在她心底轰然燃起。
她对着电话,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和冰冷:
“谈可以。”
“但前提是,你们和那个王建国,先拿出能证明这房子真正不属于我奶奶的证据。”
“否则,免谈。”
说完,她直接挂断了电话,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。
她不再是那个在综艺里手足无措、只会道歉的温芽了。生活的荆棘,已经逼着她,必须长出坚硬的刺。
她回头,看向睡梦中仍不安地蹙着眉的奶奶,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这条路,注定遍布荆棘。但为了奶奶,为了这个家,她必须走下去。
而此刻,远在古村的民宿里,也因她的突然离开,留下了一盘需要收拾的残局。沈叙白站在二楼的窗前,看着雨后天青色的天空,手机屏幕上是张律师发来的“已初步控制局面”的简短汇报。他沉默着,深邃的眼眸里,映着窗外那棵被雨水洗涤后愈发青翠的桂花树,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的真实思绪。
温芽的离开,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,涟漪,正缓缓荡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