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微月走向虞紫鸢的院落,不过没有急于进入,而是先找了个地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膏涂抹在脸颊的指痕之上,带到痕迹消去的差不多了,才进入院门。
她在房门外停下,深吸了好几口气,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,直到确认自己的表情恢复成一贯的沉静,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。
“进来。”虞紫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江微月推门而入。虞紫鸢正坐在窗边,手中虽拿着账册,目光却有些空茫地落在窗外,显然心思并不在上面。她听到动静转过头,看到是江微月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
“微月?你不是在外历练,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江微月走到她面前,依礼跪下,垂眸掩去所有情绪,声音平稳地开口:“阿娘,女儿回来了。此次历练途中,偶遇一位前辈,言与女儿有师徒之缘,点化了女儿几句,令女儿深感自身不足,修行之道漫长。故女儿想,与其自行摸索,不若外出寻访名师,系统的修行,以期早日有所成,不负阿娘与虞氏期望。”
她将早已想好的说辞缓缓道出,语气恳切,理由也足够充分——为了提升修为,为了眉山虞氏。
虞紫鸢闻言,仔细打量了她片刻。女儿的脸颊似乎有些异样的红晕,气息也略有浮动,但她只当是赶路匆忙所致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才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哦?是哪位前辈,竟让我儿生出如此决心?”
“那位前辈未留名号,只留此符,言若女儿心意已决,可凭此物感应。”江微月拿出那张老先生给的符纸,呈给虞紫鸢。
这符纸古朴,确非凡品,足以增加她话语的可信度。
虞紫鸢接过符纸,指尖灵力微探,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玄奥意蕴,眼神微动。
她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,心思流转。女儿天赋卓绝,被定为虞氏少宗主,若能得名师指点,将来对虞氏、对女儿自身都大有裨益。
而且……她目光扫过窗外,想到如今莲花坞多出的那个人,以及江枫眠的态度,让女儿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或许……也并非坏事。
“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,又有此机缘,那便去吧。”虞紫鸢将符纸递还给她,语气淡淡,“眉山那边,我自会去信说明。在外一切小心,莫要坠了我眉山虞氏的名头。”
“是,女儿谨记阿娘教诲。”江微月叩首,心中一块石头落地,随即又被更深的酸楚淹没。阿娘没有过多追问,是信任,却也让她更加愧疚于这份隐瞒。
她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略显孤寂的侧影,喉咙发紧,轻声道:“阿娘……保重。”
说完,她不再停留,转身快步离去,生怕多待一刻,就会控制不住泄露真实的情绪。
看着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,虞紫鸢握着账册的手指微微收紧。她总觉得女儿今日有些不对劲,但具体又说不上来……或许,是真的急于寻求突破吧。
她叹了口气,将心头那点异样压下,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冷冽。莲花坞的风雨,有她来扛便是。
江微月离开母亲的院落,没有片刻停留,甚至没有再去与江澄道别——她怕看到弟弟的眼神自己会心软。
……
在彻底离开莲花坞之前,江微月脚步一顿,心中仍有一事牵挂。她召来一名心腹家仆,低声询问:“可知阿澄那三只狗被送到何处去了?”
家仆恭敬答道:“回二小姐,送去了城外农户家,并未丢弃,只是让他们代为照看。”
江微月点了点头,心中稍安。她迅速写下一条指令,交给家仆,并递过一袋银钱:“去找到那三只狗,好生照料着,然后……将它们送去眉山虞氏,交给我外祖父家的人,就说是我的意思,请他们代为喂养,务必妥善安置。”
她顿了顿,眼神望向江澄院落的方向,声音低沉了些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:“不必声张,尤其是……不要让我阿爹和那位新来的魏公子知道。”
“是,二小姐,属下明白。”
看着家仆领命而去,江微月心中稍慰。
她知道江澄嘴上不说,心里定然十分想念那几只从小养大的狗。
如今莲花坞有了魏无羡,狗是肯定不能再养在身边了。将它们送去眉山虞氏,或许……等到年节之时,阿澄跟着阿娘回眉山省亲的时候,就能意外地见到他那三个“老朋友”了。
这大概是她此刻,唯一能为弟弟做的,也是唯一能留给这个家的,一点不为人知的温柔念想。
做完这一切,她最后回望了一眼莲花坞层层叠叠的屋檐,那里有她熟悉的练武场,有和阿澄一起追逐嬉闹的走廊,有阿娘严厉却关切的眼眸……也有今日湖畔那决绝的一巴掌和冰冷的断发。
她毅然转身,御剑而起,化作一道孤绝的流光,彻底消失在云梦的天际。
她不知道那张符会将她引向何方,也不知道所谓的“师徒缘分”是福是祸。她只知道,那个曾经承载了她所有温暖记忆的莲花坞,在父亲那一巴掌落下,在她断发决绝的那一刻,已经回不去了。
前方的路未知且漫长,但她别无选择。
她只能向前,即使是独自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