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阳郭府的书房，烛火如豆，将杨过的身影投在西域地图上。他指尖正点在地图上圈起的标记处，窗外一缕衣袂擦过竹影的轻响，虽淡得像夜风，却逃不过他如今敏锐的感知。
“进来吧，躲着不累么？”杨过未抬眼，语气平淡，指节仍敲着地图上的褶皱。
门帘轻掀，程英立在光影交界处，素衣沾着夜露，鬓间竹簪衬得脸色愈发苍白。一年未见，她眼底的执念非但未减，反倒像陈酒般更沉了些。
“大哥。”她轻唤，声音里藏着难掩的局促。
杨过这才抬眸，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，起身时袍角扫过案上兵书：“二妹来访，怎么不提前知会大哥一声？即来得了，又何须这般悄悄摸摸？”
他言辞中似是一位兄长责怪妹子为何要与他见外，但那语气分明是责问程英为何要不请自来，以及为了什么目的而来。
程英攥紧袖中丝帕，避开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，终是咬唇问出：“江湖都传威震天下的神雕大侠要娶北侠郭靖的女儿郭大小姐，可我与无双在嘉兴等了许久，并未收到婚礼请柬。想来是误传的，特来向大哥相询。”
“我要与芙妹成婚，是确有此事。”杨过坦然应下，重又落座，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，“你与三妹隐居得清净，婚事琐碎，且三妹身子又不大好，何必扰了你们的安稳，便没派人去。”
“确有此事。”程英反复喃喃，却又道，“可是为何却如此匆忙？耶律齐才死不久，耶律夫人身为他的妻子，理应为他守孝数年后，再行婚配。现在如此这般，耶律夫人是否过于急切了？”
杨过嗤笑一声，似闻荒诞事：“是我急着成婚。况且，耶律齐没死，他是叛回蒙古了，只我岳母为着稳定军心便当他已死罢了。且说芙妹是保卫大宋的女英雄，她自然不能为一个叛徒守节。”
程英又问道：“耶律之死是假，那杨大嫂呢？她的死是真是假？都说她死于余毒未清，我绝不信！华山别前，她身子分明大好。”
杨过眼神骤然转冷，烛火在他眸中跳得危险，说道：“二妹，慎言！你不信她的死因，这是要质疑邱处机道长？”他加重语气，“邱道长虽逝，一代泰斗的信誉，容不得你抹黑。全真教的道士听到可不会任你放肆。”
程英望着他眼底的寒意，忽然笑了，笑意里全是悲凉与嘲讽：“大哥何必拿邱道长当幌子？分明是你杀了小龙女前辈，只为求娶郭芙！你若成婚，世人便知你杀师杀妻，必成武林败类！”
“哦？”杨过挑眉，身体微倾，语气带了玩味，“二妹这话里的意思是，要去外头败坏我的名声？”他忽然轻笑，道：“这一招小龙女就曾经用过，大胜关群英会上，她是师尊，而那时的我没有厉害武功，身边更无属于自己的势力，作为她的徒弟更是人身都依附于她。只要师父说，我没有做，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反驳。”
他起身走到程英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她：“可二妹，你再看看，如今的我，还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杨过吗？而你又做得成小龙女吗？”
程英被压迫感逼得后退半步，声音发颤：“你……你要杀我？”
见程英怕了，杨过转身撤去些威压，回头瞧了她一眼，有些好笑的道：“为何觉得我要杀你？杀师杀妻？第一，小龙女从不是我妻子。第二，你说我杀师杀妻，去哪里说？来我的婚礼上吗？狗肉头陀、人厨子、百草仙，这些我的弟兄好友们会任凭你来说道？你又要谁来信你？信杀死蒙古皇帝的保卫大宋的神雕大侠是杀师杀妻的武林败类？”
“郭芙不会信你！”程英抓着最后希望，“她最是嫉恶如仇，若知晓你所作所为，如何能嫁？”
“我芙妹可不像某人惯会吃里扒外、远近不分。”杨过嘲讽毫不掩饰，“她最是维护亲人，只会信她的丈夫，怎会听‘外人’挑拨？”
程英脸色彻底灰败，忽然放软语气，眼底泛泪：“大哥，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，我也是担心无双，她一直都念着你。突然知道你就要成婚，我一时情急，才口不择言。大哥，此次前来就是为着无双，她内伤总是不好，恐怕活不了多久了，求你去嘉兴看看她吧，她一直都在等你，念着她的傻蛋。”
杨过道：“可惜了，我婚事将近，事务繁琐没有空闲。且成婚后还有关乎襄阳的大事要办，更抽不开身，实在没有功夫再去嘉兴走上一遭。”
“那我留下帮你！”程英急道，“大哥既然有所需要，小妹自当竭尽全力辅佐！”
“不必。”杨过摇头，语气不容置喙，“既然你与三妹姐妹情深，能为着她不远千里来找我，三妹本就是强弩之末，你更应回嘉兴好好照料她。”
程英泪水滚落，一双妙目飞向杨过，低声道：“我回嘉兴竹屋，回了嘉兴又如何？这辈子……我总是忘不掉你的。”
杨过眼神未动，只淡淡一笑道：“会的，等过个十几二十年，你自然忘掉了。”
程英知道无望，深深看他一眼，转身推门，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。
书房重归寂静，杨过重新坐回案几前，指尖摩挲着地图边缘，最终指向西域的昆仑山处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标识，写着明教总坛几个小字，他脸上笑意渐浓。
早在给陆无双《玉女心经》之前，他就想到了陆无双若练，陪练“阳退”的定然是程英。“阴进”修炼增长的速度比“阳退”更快，经脉中留滞的副作用发作的也更快。可是程英当“阳退”的积累得再少，也还是有副作用的。
等个十几二十年，她功法的副作用发作死亡，她自然不会再念着他了。
他没有骗程英，他确实没有动手杀小龙女，因为杀人最好的那柄刀不在侠客手中握着，而藏在人人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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