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我自己的笔迹。屏幕上。在我刚刚写下的、那个浸透了我自身绝望的“结局”之下。
血液仿佛瞬间冻结,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,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,几乎要炸开。不是那种低沉的背景嗡鸣,是尖锐的、濒临崩溃的啸叫。
轮到我了?
什么意思?!
谁在写?!谁在用我的笔迹写?!
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,带倒了沉重的黄铜钢笔。它砸在地毯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我顾不上它,双手撑在桌沿,身体前倾,眼球几乎要凸出来贴着屏幕,死死盯着那行字。
每一个顿笔的钩,每一个连笔的牵丝,都和我备忘录上那行警告,和我过去十几年留下的任何笔迹,一模一样!分毫不差!
这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幻觉?对,一定是压力导致的幻觉!我用力闭紧眼睛,深呼吸,再猛地睁开。
那行字还在。
幽蓝的屏幕光,衬着那黑色的、属于我的字迹,散发着一种毛骨悚然的亲昵。
“别相信任何声音,包括你此刻的阅读声。”
备忘录上的警告再次在脑海里尖啸。那是不是也包括……别相信你看到的“自己的”笔迹?
可如果连这个都不能信,我还能信什么?痛感?我掐过自己,那痛感如此真实。这支钢笔?它刚刚还在我手里,此刻躺在地毯上。
我像濒死的野兽一样粗重地喘息着,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房间。墙壁,天花板,地板,窗帘的缝隙……一定有摄像头!一定有某种设备在模仿我的笔迹!李斯特!是李斯特他们搞的鬼!
“出来!”我对着空气嘶吼,声音破裂不堪,“李斯特!你他妈给我出来!你想干什么?!这到底是什么鬼把戏?!”
没有回应。只有我自己的回声在空旷的房间里碰撞,然后被迅速吸走,留下更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我冲到门口,用尽全身力气捶打、脚踹那扇厚重的实木门。拳头砸在坚硬的木板上,发出沉闷的砰砰声,骨头传来刺痛。
“放我出去!听见没有!放我出去!”
门纹丝不动。连一丝震动都没有。它像山一样矗立在那里,隔绝了一切。
徒劳。全是徒劳。
力气瞬间被抽空。我顺着门板滑坐下来,额头抵着冰凉的门面,汗水顺着鼻尖滴落。绝望像浓稠的沥青,包裹住我,拖着我向下沉沦。
“轮到你了……”
轮到我去哪里?做什么?
一个更恐怖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探出的冰冷触手,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脊椎。
如果……如果不是李斯特呢?
如果这一切,根本没有什么外部的操纵者?
如果那个在文档里添加警告的,那个在备忘录上留下笔迹的,那个刚刚在屏幕上写下“轮到你了”的……就是我自己呢?
一个我无法控制,甚至无法察觉的……“我”?
精神分裂?人格解体?还是……某种更超出理解的东西?
这个猜想比任何外部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。它从内部瓦解了我存在的根基。如果“我”都不再是“我”,那这具身体里,到底住着什么东西?
我艰难地抬起头,看向房间另一端的洗手间。门虚掩着,里面一片漆黑。
镜子。
我需要镜子。
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踉跄着冲进洗手间,啪地按亮了灯。
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狭小的空间。我扑到洗手台前,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陶瓷边缘,抬头看向镜子。
镜子里,还是那张脸。苍白,扭曲,布满冷汗,眼睛里布满血丝,充斥着一种原始的、未经雕琢的恐惧。
是我。
我盯着他。他也盯着我。
我慢慢抬起右手。
他也抬起右手。
我张开嘴,试图发出一点声音,但只有气流摩擦声带的嘶嘶声。
他也张开了嘴。
动作同步,分毫不差。
看起来……很正常。除了那显而易见的疯狂。
可是……如果……有另一个“我”,他只在我不注意的时候,或者在某种特定的状态下,才会出现呢?他写下那些警告,他操控文档,他……等着“轮到”他的时候?
我凑近镜子,几乎要贴上去,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瞳孔。那深褐色的虹膜后面,是不是藏着另一个意识?一个冰冷的、观察着的、书写着的意识?
“是你吗?”我对着镜子,用气声问。
镜中的嘴唇同步翕动。
没有回答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在狭小空间里回荡。
我猛地后退,背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不能再待在这里了。不能再看这面镜子了。
我逃也似的冲回书房,心脏快要跳出喉咙。屏幕还亮着,那行“现在,轮到你了”像一句无法摆脱的诅咒,钉在那里。
嗡鸣声似乎又回来了,比之前更清晰,更贴近,仿佛就在我的脑后,紧贴着我的头骨。
我捂住耳朵,疯狂地摇头。
没用。声音直接从骨头里传进来。
“别相信任何声音……”
“轮到你了……”
这两句话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,碰撞,撕扯着我的神经。
我该怎么办?写完那个结局,并没有带来解脱,反而引来了更深的、来自内部的恐怖。
我蜷缩在椅子上,双臂紧紧抱住自己,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。寒冷。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冷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我不知道这样蜷缩了多久,几分钟?几小时?
直到——
门口传来了声音。
不是餐车轮子。是脚步声。很轻,但确实存在。一步一步,稳定地,朝着门口走来。
我猛地抬起头,心脏骤停了一瞬。
是谁?
管家?李斯特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。
我屏住呼吸,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。
外面一片寂静。
然后,极其轻微的,我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。金属摩擦的细微响动,在此刻听来,如同惊雷。
他们……要进来了?
“轮到你了”……是指这个吗?
我下意识地抓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支黄铜钢笔,紧紧攥在手里,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。这微不足道的武器,是我此刻唯一的依仗。
门锁,发出了转动的声音。
“咔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