柒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推开家门时,玄关的灯还没来得及开,客厅里却先传来一阵窸窣声。他眯眼适应了两秒,才看清沙发上坐着个身影——一身洁白的女仆装,裙摆堪堪盖过膝盖,露出的小腿裹着同色的长袜,在昏暗里透着点不真实的白。
“谁?”柒的声音瞬间绷紧,手下意识摸向腰间(那里常年别着一把应急用的短刃)。他明明叮嘱过,末日在即,绝不能让陌生人靠近这里。
那身影被惊动,猛地抬头。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,柒看清了她的脸——眉眼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,只是眼神怯生生的,像受惊的小鹿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确实愣了愣,但理智很快压过了那点恍惚。
“爸!妈!”他提高音量,快步走进客厅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父母从厨房走出来,母亲手里还拿着擦碗布。“回来了?累坏了吧。”母亲笑着打圆场,指了指沙发上的少女,“来,柒,跟白打个招呼。”
“白?”柒皱眉,“我问她是谁!为什么在咱们家?”他看向父母,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,“我不是说过,这个时候不能……”
“她是白啊,你的青梅竹马。”母亲放下布,走过去轻轻揽住那少女的肩膀,对方却吓得瑟缩了一下,往母亲怀里埋得更深了。“你忘了?小时候总跟在你屁股后面叫‘柒哥哥’的那个。”
柒的记忆里确实有个模糊的影子,但印象里那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跟眼前这副模样实在对不上。“青梅竹马?我怎么不知道……”
“后来白家出了点事,她受了刺激,得了自闭症,这几年一直在疗养院。”父亲沉声道,“前阵子疗养院那边乱了套,她家里又没人了,我们想着……总归是认识一场,不能不管。”
“管?”柒的声音拔高,“现在是什么时候?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,带个陌生人回来?还是个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但那“需要被照顾”的意味很明显。
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!”母亲立刻沉下脸,把少女护得更紧了,“什么叫外人?小白跟你一起长大的,要不是当年……”
“妈!”柒打断她,“现在不是讲旧情的时候!末日来了,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!我们准备了这么久,不能因为……”
“够了!”父亲猛地一拍桌子,脸色铁青,“她不是外人!白家当年对咱们有恩,现在她无依无靠,我们能眼睁睁看着?”他拽住柒的胳膊,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,“你跟我进来!”
柒被父亲拖着往卧室走,路过沙发时,他瞥见那叫“白”的少女正低着头,肩膀微微颤抖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洁白的裙摆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。
卧室门被“砰”地甩上。父亲松开手,指着柒的鼻子:“你长本事了是吧?翅膀硬了?”
“爸!”柒急道,“我不是冷血,但现在情况特殊!我们住的地方有多重要?她来历不明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!”父亲打断他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“小白的情况我们核实过,疗养院的人亲自送过来的,知根知底!再说,她一个女孩子,又有自闭症,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?”
他喘了口气,语气放缓了些:“你妈这几年一直惦记她,总说要是当年……唉。现在把她接过来,一是了了心愿,二是……你也老大不小了,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。小白虽然……但性子纯良,你们小时候又亲近,万一以后……”
柒彻底愣住了,张了张嘴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他总算明白父母那“意味深长”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——这哪是“收留”,分明是……
“爸,你们疯了?”他觉得荒谬又无奈,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还想这些?我不需要!”
“需不需要不是你现在说了算的。”父亲的语气又硬了起来,“人我们已经接来了,就不能再送出去。你自己掂量着办,要么好好待她,要么……就当是为了我和你妈,别添乱。”
说完,父亲转身就走,留下柒一个人站在原地,胸口堵得发慌。他透过门缝看向客厅,母亲正拿着毛巾给那少女擦眼泪,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。
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,城市的灯火比往常暗了些,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零星的警笛声。末日的气息越来越近,可他的家里,却凭空多了一个“意外”。
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心里清楚,父母决定的事,很难再改变。他只是不明白,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,他们怎么还能考虑这些。
但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安抚那少女的样子,看着父亲沉默却坚定的背影,他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。罢了,事已至此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只是那抹白色的身影,像一根细刺,扎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