珊瑚岛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,卷过布满裂痕的礁石,也卷走了皇宫水师最后一丝喧嚣。神器珠悬浮在珊瑚岛中央的祭坛上空,柔和的光晕已淡去大半,只剩下一圈黯淡的金边,像是凝固的血痕。而它下方,昔日威加四海的大胤皇帝,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,双眼圆睁,仿佛还凝固着被神器反噬时的剧痛与不甘。
燕小七单膝跪地,指尖刚触碰到皇帝冰冷的手腕,便猛地一顿——那只曾执掌天下权柄的手,此刻正死死攥着半块温润的白玉佩,玉佩边缘刻着一个模糊却清晰的“宁”字,像是用利器仓促刻下,笔画间还嵌着一丝暗红的血渍。他下意识地想将玉佩取出,却发现皇帝的指缝间,竟还残留着两道干涸的墨痕,凑在一起细看,赫然是“凶兽”二字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,燕小七回头,只见神机营统领周烈捂着胸口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。这位跟随皇帝多年的老将,铠甲上布满了剑痕与灼烧的焦印,脸上还沾着神器珠爆发时溅落的碎石粉末。他望着皇帝的尸体,瞳孔骤缩,猛地跪倒在地,声音嘶哑:“陛下……陛下驾崩了!”
这一声“驾崩”,像是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,瞬间打破了珊瑚岛的死寂。神机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,有的茫然无措,有的眼神闪烁,还有的悄悄握紧了手中的长枪——群龙无首的慌乱,正像潮水般在队伍中蔓延。
燕小七深吸一口气,缓缓站起身。他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与血污浸透,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此刻正攥紧腰间的九霄剑剑柄,掌心的龙纹胎记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,仿佛在呼应着某种未知的危机。“周统领,”他的声音不算洪亮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,“陛下突遭神器反噬,事出突然,但军心不可乱。”
周烈猛地抬头,看向燕小七的眼神复杂至极。眼前这年轻人,昨日还是个被水师追杀的“逆党”,今日却因皇帝临终前的默许,成了唯一能暂时稳住局面的人——毕竟,整个珊瑚岛上,唯有燕小七身负皇室血脉,也唯有他能勉强驾驭神器珠的力量。可周烈心里清楚,神机营是皇帝的嫡系,将士们大多只认皇室正统,燕小七一个“乡野农夫”出身的私生子,凭什么号令他们?
“燕公子,”周烈斟酌着用词,语气带着几分试探,“陛下驾崩,国不可一日无君。神机营乃皇家水师,需听候京城诏令。您虽有血脉,但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,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。只见两名身着东宫卫服饰的骑士,正从珊瑚岛的码头疾驰而来,马背上的红旗绣着“太子”二字,在海风中猎猎作响。骑士翻身下马,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卷轴,径直走到燕小七与周烈面前,展开卷轴,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宣读:
“奉天承运,太子殿下诏曰:先帝于珊瑚岛遇袭,不幸龙驭归天。燕小七身怀皇室血脉,速携先帝灵柩即刻入京,辅佐本宫稳定朝局。神机营统领周烈,率部护驾,不得有误!钦此。”
读完诏令,为首的骑士抬眼看向燕小七,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:“燕公子,太子殿下有令,限你一个时辰内收拾妥当,随我等进京。”
燕小七眉头紧锁。太子赵珩,是皇帝的嫡长子,素来以“正统”自居,性格暴戾多疑。此前皇帝追查神器珠时,太子就多次暗中阻挠,甚至派影卫刺杀过自己。如今皇帝刚死,太子便迫不及待地传召自己入京,说是“辅佐”,恐怕是想借机掌控自己这枚“血脉棋子”,甚至……斩草除根。
他正欲开口,周烈却抢先一步上前,对着卷轴躬身行礼:“末将遵旨!燕公子,太子殿下乃嫡长子,此诏合理合法,您……”
“合理合法?”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骑士身后传来。众人回头,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少年,正从码头的阴影处走出,手中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。少年面生得很,但腰间挂着的玄铁令牌,却是二皇子赵瑜的贴身信物——那是一枚刻着“瑜”字的狼符,只有二皇子的心腹才能持有。
“你是谁?竟敢在此喧哗!”东宫卫骑士厉声呵斥,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。
少年却不慌不忙,将密信递到燕小七面前,压低声音道:“燕公子,小人是二皇子殿下的亲信林青。殿下让小人转告您,此诏乃是太子矫诏!陛下驾崩前,曾密令殿下暗中调查太子与宁王勾结之事,如今太子召您入京,是想将您骗入死局,借‘谋逆’之名除掉您!”
“一派胡言!”东宫卫骑士怒喝着就要拔刀,却被周烈伸手拦住。周烈看向林青,眼神凝重:“二皇子殿下可有证据?太子殿下乃嫡长子,岂能随意污蔑?”
“证据?”林青冷笑一声,指了指燕小七手中的半块玉佩,“陛下临终前攥着的‘宁’字佩,便是证据!那玉佩是宁王的贴身之物,太子与宁王早有勾结,妄图夺取神器珠,唤醒凶兽掌控天下。您以为太子真的想让燕公子入京辅佐?他是怕燕公子留在珊瑚岛,查出陛下驾崩的真相!”
这话一出,珊瑚岛上瞬间安静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到了燕小七手中的那半块玉佩上。周烈脸色骤变,他跟随皇帝多年,自然知道宁王赵宁是皇室远亲,素来与太子过从甚密,只是没想到二人竟已勾结到如此地步。
燕小七捏着那半块玉佩,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刻痕的棱角。他抬头看向东宫卫骑士,又看向林青,心中翻江倒海。一边是太子的“正统诏令”,若拒绝,便是抗旨不尊,会给太子留下“谋逆”的口实;若遵从,便是踏入未知的死局,不仅自己性命难保,恐怕还会连累珊瑚岛上的水师与百姓。
另一边是二皇子的“密信预警”,虽无实据,却与皇帝临终前的“宁”字佩、“凶兽”二字隐隐呼应。二皇子赵瑜素来低调,常年驻守京郊军营,与太子素来不和,他此刻派人送信,究竟是真心提醒,还是想借自己之手牵制太子?
“燕公子,”林青见燕小七犹豫,又上前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,“殿下还说,您若信他,可暂拒入京,他会在京中暗中布局,查清陛下驾崩的真相。但您若随东宫卫走了,他……他也无力回天。”
东宫卫骑士见状,也急了,对着燕小七厉声道:“燕小七!太子殿下的诏令在此,你敢抗旨?!”
周烈站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他看了看燕小七,又看了看皇帝的尸体,最终咬牙道:“燕公子,先帝灵柩不可久留,京城必须尽快知晓陛下驾崩的消息。太子殿下的诏令虽急,但……若您真有顾虑,或许可以先派使者入京,向太子殿下禀明情况,暂缓入京?”
燕小七沉默着,目光扫过神机营士兵们各异的神色——有人紧张,有人恐惧,还有人在悄悄观察着局势。他知道,自己此刻的决定,不仅关乎自己的性命,更关乎整个神机营的去向,甚至可能影响到天下的安危。
海风再次吹过,卷起地上的碎石,打在皇帝的龙袍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燕小七低头,看着皇帝指缝间的“凶兽”二字,又摸了摸掌心发烫的龙纹胎记。他突然想起空闻高僧昨日说的话:“皇权争斗,皆是利欲熏心,唯有守住本心,方能破局。”
“我暂不入京。”燕小七猛地抬头,声音坚定,“先帝灵柩,由周统领先派人护送回京,向宗室亲王禀明陛下驾崩的经过。至于我,”他顿了顿,看向林青,“我需留在珊瑚岛,查清陛下临终前留下的线索——这‘宁’字佩,还有‘凶兽’二字,绝非偶然。”
“燕小七,你敢抗旨!”东宫卫骑士勃然大怒,拔刀就要冲上来,却被周烈伸手拦住。周烈对着骑士摇了摇头,沉声道:“燕公子说得有理,先帝驾崩蹊跷,查清真相也是对先帝负责。你先回京,向太子殿下禀明情况,就说燕公子暂留珊瑚岛查案,待查清后,自会入京。”
骑士还要争辩,却被周烈的眼神逼退。他狠狠瞪了燕小七一眼,咬牙道:“好!我倒要看看,你能躲到什么时候!”说罢,翻身上马,带着另一名骑士疾驰而去。
看着东宫卫的身影消失在海平面,林青松了口气,对着燕小七躬身道:“燕公子英明。殿下说了,若您决定留下,他会派更多人手来协助您查案,只是……您要多加小心,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燕小七点了点头,目光重新落回皇帝的尸体上。那半块“宁”字佩,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像是一道谜题,牵引着他走向更深的漩涡。他知道,拒绝入京只是第一步,接下来,他要面对的,不仅是太子与宁王的步步紧逼,还有那藏在“凶兽”二字背后的惊天秘密。
周烈走到燕小七身边,看着他手中的玉佩,低声道:“燕公子,神机营虽听候京城诏令,但末将愿暂听您调遣。只是……您打算从何查起?”
燕小七握紧玉佩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抬头望向远方的海平面,那里云雾缭绕,像是藏着无数的阴谋与危险。“先从这半块玉佩查起,”他沉声道,“还有,陛下身上的‘凶兽’二字,以及……神器珠为何会突然反噬陛下。”
话音刚落,掌心的龙纹胎记突然剧烈发烫,像是在预警着什么。燕小七心中一紧,猛地看向珊瑚岛的入口——那里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,伴随着兵器碰撞的脆响,打破了短暂的平静。
周烈脸色一变,拔刀喝道:“戒备!有敌袭!”
神机营的士兵们瞬间紧张起来,纷纷举起长枪,对准入口的方向。燕小七握紧九霄剑,眼神锐利如鹰——他知道,太子的报复,或许比他想象的,来得更快。而这珊瑚岛,已然成了各方势力博弈的第一个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