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漫过梅枝时,沈倦的指节在窗棂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。
这是前世危机谈判组的暗语,意为“安全,可接触”。
他望着梅树下那道清瘦影子,见对方垂眸抚过腰间墨玉螭纹佩——那是回应,三短一长,“确认目标”。
松风阁的后墙爬满枯藤,沈倦摸黑翻过去时,衣摆被尖刺勾出道细口。
墙那边是九王府西角门,门楣上的铜环结着薄霜,却未上锁。
他刚跨进去,后背便抵上冰凉的剑刃。
“沈公子好兴致。”萧长翊的声音裹着梅香,“松风阁的暖阁不睡,倒来闯本王的寒院?”
沈倦没动,目光落在对方持剑的右手上——虎口有薄茧,是常年握笔而非刀剑的痕迹。
“王爷的剑,比公主的药还凉。”他轻笑一声,“不过若是要杀人,剑刃该压在喉结,而不是肩胛骨。”
剑势微顿。
萧长翊收了剑,借月光打量眼前人:月白寝衣沾着墙灰,发间玉簪歪向一侧,却仍端着松风阁男宠的娇弱模样,连眉峰都未皱半分。
“林仲安的帕子,你带来了?”
沈倦从袖中取出锦盒。
帕子上的乌头苦混着川贝膏的甜,在冷夜里格外清晰。
“公主中的毒,乌头碱为主,朱砂根为引。”他指尖点过帕子上的血痕,“林仲安试药半年,腕间针孔是证据。而前六任男宠...都被装进匣子送进了城西大牢。”
萧长翊的瞳孔缩了缩。
他接过帕子对着月光,见血痕里隐着细小的金箔碎屑——那是往生香的灰烬。
“你怎么确定不是林仲安贼喊捉贼?”
“他的微表情。”沈倦靠着廊柱坐下,喉间溢出轻咳,“说到阿娘在牢里时,眼睑快速眨动三次,是恐惧;提到男宠尸体时,吞咽频率加快,是愧疚。”他抬眼直视萧长翊,“更重要的是,公主若死,谁最得益?”
萧长翊的手指叩了叩腰间玉牌。
长公主萧明凰是当今圣上最宠的嫡女,掌着内廷用度,若她暴毙,皇后必然迁怒所有可能的“凶手”——包括他这个不受宠的九皇子。
“你怀疑是皇后?”
“皇后要的是稳。”沈倦摇头,“能让公主在病弱时‘自然’死亡,还能掩盖毒杀痕迹的...得是能接触太医院、能调派牢车的人。”他想起秋嬷嬷鬓角的朱砂根碎屑,“松风阁的秋嬷嬷,从前在皇后宫里当差。”
院外突然传来更漏声。
萧长翊的目光扫过沈倦发间的玉簪——那是萧明凰昨夜赐的玄鸟纹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你替公主问药,又来告诉我这些,图什么?”
沈倦笑了。
他解下腰间的玄鸟玉佩,放在石桌上:“图一条活路。”指腹划过玉佩的刻痕,“公主的男宠,最长活不过一年。而萧长翊...”他抬眼时,眸中映着梅枝的影子,“是能让我活到第二年的人。”
萧长翊盯着他的眼睛。
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冷静,像前世在刑狱司见过的那些死士,却又多了几分看棋盘的清透。
“你要什么?”
“城西大牢的钥匙。”沈倦指尖轻点石桌,“十五换班的看守,林仲安说的。我要查前六任男宠的尸体,确认他们的死因是否和公主中的毒有关。”
“你不怕我中途截胡?”
“王爷若想截胡,方才的剑就不会停在肩胛骨。”沈倦起身整理衣摆,“再说...我还有后手。”他指了指院外的梅树——树后闪过道玄色影子,腰间悬着药囊,正是白日里在松风阁外徘徊的谢九龄。
萧长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嘴角勾起半分笑意。
“江湖游医谢九龄,擅长用手语传信。”他转着手中的帕子,“你倒是会找帮手。”
“他的弟弟是第三任男宠,死在松风阁。”沈倦摸出块碎银,抛给萧长翊,“今夜子时,城西大牢丙字房。王爷若有兴趣,不妨来看看,那些尸体上,有没有和林仲安一样的针孔。”
他转身要走,却被萧长翊拽住手腕。
对方的掌心滚烫,和剑刃的凉截然不同:“沈倦,你比本王见过的所有谋士都危险。”
“王爷不也一样?”沈倦反手扣住他的脉门,“装病装了十年,连太医院都信你活不过二十。”他松开手,退到墙根,“子时三刻,丙字房见。”
翻回松风阁时,沈倦的衣摆又被枯藤勾破道口子。
他摸着墙上的苔藓,突然听见窗下传来轻响——是两根竹枝相击的声音,三短一长。
他掀起窗纸,见谢九龄立在梅树下,手指在胸前快速比划:“尸体,有标记。”
沈倦看懂了手语。
他摸出帕子,在窗上印了个淡红指痕——那是“今夜行动”的暗号。
松风阁的更漏敲过十下时,沈倦坐在案前拆那盒川贝枇杷膏。
盒底的夹层里,躺着半片染血的玉牌,和萧长翊的墨玉螭纹佩极为相似,却多了道裂痕。
他将玉牌贴身收好,望着窗外的月光。
子时的风卷着梅香钻进窗缝,带来城西大牢方向的更声。
这局棋,终于要落第一颗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