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乡镇网点的招牌挂上清溪乡供销社墙面时,张建国特意请了李乡长剪彩。红绸布一扯,“商业大楼清溪服务点”九个字在秋阳下亮得晃眼,李乡长握着张建国的手直笑:“这下好了,俺们乡的娃娃不用再跑县城买作业本,老人取药也方便了!”
陈阳荣站在人群后,看着张建国被老乡们围着问东问西——“张经理,啥时候能进些新式农具?”“我家娃要开学,想要跟县城一样的双肩包”,他答得有条不紊,额角的汗珠子滚到下巴,也顾不上擦。
王建军推着满满一车货过来,扯开嗓子喊:“建国,这批秋衣裤卸哪儿?”张建国回头挥手:“先堆在仓库,等下我带乡亲们去挑!”转身时瞥见陈阳荣,眼睛一亮,快步走过来:“陈书记,您咋不提前说一声?我好让厨房杀只鸡。”
“我就是来看看。”陈阳荣望着服务点里琳琅满目的货柜——从作业本到暖水瓶,从儿童球鞋到老人的护膝,比县城的专柜还齐全,“听说你们搞了‘以旧换新’?”
“嗯!”张建国指着角落堆着的旧塑料盆、破铁锅,“老乡们拿这些来,能抵五块十块的,既环保又省钱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上次那批劣质棉絮的事,我让厂家赔了三倍货款,全换成了新棉被,给乡小学送了去。”
陈阳荣拍了拍他的肩膀,没说话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,一群背着新书包的娃子围着服务点的玻璃窗,手指在柜台上点来点去,像群快活的小麻雀。
(二)
入冬前,商业大楼的“流动服务车”开进了山。车斗里装着缝纫机、血压仪,还有刘梅带着女职工们连夜织的围巾。张建国当司机,王建军负责测血压,刘梅领着姑娘们给老人量尺寸做棉鞋——这是他们新搞的“暖冬计划”,要给全县十个乡镇的孤寡老人送冬衣。
车到石岭村时,下起了冻雨。张建国把车停在村头老槐树下,正发愁怎么卸设备,就见村口的老屋门都开了,拄拐杖的老人、抱孩子的妇女,扛着木板来搭临时棚子,连最内向的哑叔都比划着“往这边走”。
“陈书记说的没错,”王建军给老人量着血压,笑着对张建国说,“老乡们心里亮堂着呢,你对他们实诚,他们就把你当自家人。”张建国嗯了一声,正给缝纫机穿线,忽然被人拽了拽衣角——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举着颗冻红的山楂递过来,眼里闪着光。
他刚接过山楂,就见陈阳荣从雨幕里走来,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。“给你们送姜茶来了。”他揭开盖子,热气混着姜香漫开来,“刘梅说你们早上没顾上吃饭,特意让食堂烙了馅饼。”
张建国喝着姜茶,看着服务车里忙碌的身影、棚下排队量尺寸的老人、追着车斗跑的娃子,忽然想起刚来时自己对着账本发愁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——原来那些曾经觉得跨不过去的坎,走着走着,就成了路上的风景。
(三)
年底评先进时,张建国的名字高票当选。颁奖那天,他站在台上,手里攥着烫金的奖状,目光在台下逡巡,最后落在陈阳荣身上,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我以前总觉得,先进得靠‘门路’,靠‘嘴皮子’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发紧,却格外清晰,“直到去乡镇跑服务点才明白,老百姓的认可是最好的奖状——他们会记得你冬天送的棉被,记得你帮着捎的药,记得你说‘有问题找大楼’时的笃定。”
台下掌声雷动。陈阳荣坐在第一排,看着台上那个曾经急功近利的年轻人,如今眼里有了踏实的光,忽然觉得,这一年的风风雨雨,都化作了服务点招牌上的光,亮得让人心里暖和。
散会后,张建国拿着奖状找到陈阳荣,递过来一个布包:“这是石岭村的哑叔编的竹篮,说谢谢大楼照顾他们。”篮子里铺着新摘的橘子,黄澄澄的像小灯笼。
“明年,”陈阳荣接过篮子,望着窗外初雪飘落的屋顶,“咱们把服务车开到更远的山坳里去?”
张建国用力点头,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:“好!再请个兽医跟着,老乡们的鸡鸭有毛病,也能顺便看看。”
雪落在玻璃穹顶上,簌簌地响。商业大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,映着窗上的冰花,像无数双含笑的眼睛,望着这县城与乡镇连缀起来的灯火,在冬夜里,暖得像团永不熄灭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