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门口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。
那句“我晚上睡哪里？”如同一个魔咒，悬在两人之间。
贺峻霖看着小严被水汽蒸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见底、带着全然信赖的眼睛，喉咙发紧，一个字也答不出来。让他去睡客房？似乎过于生分和残忍。让他睡主卧？那更是不可能……
就在这僵持的时刻，那股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的雪松信息素，仿佛因为主人内心的不安和等待的焦灼，骤然变得浓郁起来！
不再是若有若无的缠绕，而是带着一种青涩却不容忽视的力道，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，虽然不够汹涌，却已带着破冰的势头，蛮横地撞向贺峻霖的感官。
贺峻霖作为一个Beta，生理上本应对信息素缺乏强烈反应。但此刻，他被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，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。后颈的皮肤像是被细微的电流掠过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。这感觉太陌生了，陌生到让他心慌。
小严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变化，他有些无措地吸了吸鼻子，脸上掠过一丝茫然，下意识地往贺峻霖身边凑近了一点，仿佛靠近他能让自己安心些。他这个依赖性的动作，却让那雪松气息更加直接地笼罩住了贺峻霖。
“我……”贺峻霖猛地后退半步，拉开了距离，声音有些发干，“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，我……我去给你找床被子。”
他几乎是落荒而逃，冲进客卧，砰地关上门，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不行，不能让小严睡主卧，甚至不能让他继续待在这个充满成年严浩翔痕迹的、密闭的空间里了。那失控的信息素和那双眼睛，会把他逼疯。
他需要空间，需要空气。
几分钟后，贺峻霖抱着一床薄被回到客厅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。“今晚你先睡沙发，可以吗？”
小严看着他，眼神黯淡了一下，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：“哦。”
他接过被子，默默地铺在沙发上，动作慢吞吞的。
贺峻霖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心里又是一阵酸软，补充道：“如果你觉得闷……我们可以下楼走走，散散步。”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。
“真的吗？”小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像两颗被擦亮的星星，充满了期待。对于被困在陌生身体和陌生环境里的他来说，任何能离开这里的提议都充满了诱惑。
“……嗯。”贺峻霖移开目光，不敢多看那双轻易就能牵动他情绪的眼睛。
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。小区里很安静，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。小严亦步亦趋地跟在贺峻霖身边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——现代化的楼宇、修剪整齐的绿化、陌生的车辆。他对这个“未来”的世界充满了好奇，但更多的是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。
走了十几分钟，相对无言。贺峻霖正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，小严却忽然指着不远处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说：“贺儿，我想吃冰淇淋。”
他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央求，是十六岁严浩翔惯用的、让贺峻霖无法拒绝的语气。
贺峻霖看着那家便利店，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。他叹了口气：“晚上吃凉的不好。”
“就一个！求你了贺儿！”小严扯住他的袖子，轻轻晃了晃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。
最终，贺峻霖还是妥协了。看着他举着一个甜筒，像只得到满足的小动物一样，小口小口珍惜地舔着，嘴角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，贺峻霖心里那点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。
然而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就在他们沿着人行道往回走，经过一个灯光昏暗的巷口时，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推搡声。
“妈的！不长眼睛啊！”
“明明是你撞的我！”
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扭打在一起，酒气冲天。其中一个被猛地推了一把，踉跄着向后倒来，正好撞向走在靠外位置的贺峻霖！
事情发生得太快，贺峻霖根本来不及反应，只看到一道黑影带着浓重的酒气向他压来。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，心想完了。
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。
就在那醉汉即将撞上他的瞬间，一道更大的力量猛地从他侧后方传来！有人用力将他往后一拉，紧接着，一个身影迅捷地挡在了他身前！
是严浩翔的身体。
或者说，是那个被十六岁灵魂驱使着的、属于顶级Alpha的躯壳。
“砰！”
一声闷响。是肉体碰撞的声音。
小严用自己的肩膀和胸膛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那个撞过来的醉汉。醉汉被反作用力撞得后退几步，骂骂咧咧地站稳，浑浊的眼睛瞪向挡路的人。
而小严，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。
他背对着贺峻霖，挡住了所有的危险和污秽。贺峻霖看不到他的表情，只能看到他瞬间绷紧的、宽阔的背脊线条，以及那身不合时宜的成熟睡衣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了。
贺峻霖怔怔地看着这个背影。这个背影，他看过无数次。小时候挡在他身前面对恶犬，打球时挡在他身前防守对手，后来……后来就只剩下沉默地走在他前面，或者背对着他睡去的模样。
可没有一次，像现在这样。
一股极其强悍、极其冰冷、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与怒意的雪松信息素，如同无形的海啸，以那个背影为中心，轰然爆发开来！
不再是之前房间里那种青涩、躁动不安的气息。这一次，是纯粹的、经过千锤百炼的、属于顶级Alpha的威压！凛冽，锋利，带着硝烟般的侵略性，瞬间充斥了周围每一寸空气！
那两个醉汉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实质般的精神压迫感震慑住了，酒意都醒了大半，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，骂声戛然而止，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。
连作为Beta的贺峻霖，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凝结空气的压迫感！他呼吸一窒，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那个背影。
这……这是……
就在这时，挡在他身前的人动了。
小严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。
路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打来，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。贺峻霖终于看到了他的表情——
那双眼睛里，没有了之前的清澈、茫然、甚至委屈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冰冷的怒意。他的下颌线绷得像铁，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，整个人的气质在刹那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。
而是变回了那个……曾经骄傲耀眼、不容任何人侵犯其领地的、强大的Alpha。
他用那双冰冷的、带着杀气的眸子，扫过那两个噤若寒蝉的醉汉，没有说一个字。
但那股磅礴的信息素已经说明了一切——滚开。
那两个醉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，连滚带爬、屁滚尿流地钻回了暗巷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危机解除。
巷口恢复了寂静，只剩下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车声。
小严……不，此刻的他，更像是某种本能苏醒后的严浩翔。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，站在原地，胸膛微微起伏，周身那股骇人的信息素还没有完全收敛。
贺峻霖站在原地，手脚冰凉，心脏却跳得飞快。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，看着这与少年灵魂截然不同的、属于成年Alpha的强势保护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，究竟是什么？
是十六岁严浩翔保护重要之人的本能？
还是这具身体里，属于二十四岁严浩翔的、沉睡已久的战斗意识和Alpha尊严，在危机时刻被本能地激活了？
抑或是……两者在那一刻，短暂地融合了？
前方的身影终于动了一下。他缓缓转过身。
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贺峻霖脸上时，那眼底的冰冷和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……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带着审视和确认的关切。
他的视线快速扫过贺峻霖全身，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。
然后，贺峻霖听到他开口，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和紧绷，语气却是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、理所当然的强势：
“没事吧？”
“一个Beta，走路也不知道当心点。”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