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板上很凉，但小严感觉不到。他整个人都被那个黑色笔记本里承载的巨大秘密包裹着，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，酸软发胀。贺峻霖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，透过指尖，一路熨帖到他灵魂深处最冰冷和迷茫的角落。
原来，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原来，他的梦想，即使被自己亲手埋葬，也依然被另一个人如此珍而重之地、偷偷地守护着。
这种认知带来的震撼和慰藉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抱着笔记本，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膝盖，试图平复那过于汹涌的情绪。
就在这时——
一阵尖锐的、如同钢针狠狠刺入太阳穴的剧痛，毫无预兆地炸开！
“呃啊！”
小严闷哼一声，手中的笔记本脱手掉落在地。他猛地抱住头，整个人蜷缩起来，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。那痛楚来得极其猛烈，仿佛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他脑海深处强行撕开一道口子。
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、旋转。贺峻霖清秀的字迹，黑白交错的乐谱，书架冰冷的轮廓……所有影像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，碎片四溅。
耳边是尖锐的鸣响，盖过了一切声音。
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、沉重的力量拉扯、剥离……仿佛要将他从这具好不容易才稍微熟悉了一点的身体里，硬生生地拽出去。
不……不要……
他徒劳地挣扎着，却在意识的深渊里不断下坠。
……
钥匙插入锁孔，轻轻转动。
贺峻霖提着购物袋推开门，玄关的感应灯亮起。他习惯性地朝客厅望去，没看到小严的身影。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心头一跳。
“浩翔？”他试探着叫了一声。
没有回应。
他放下袋子，快步走向虚掩的书房。推开门的瞬间，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门口，坐在书架前的地板上，低着头，肩膀微微起伏。
“怎么了？坐地上干嘛？”贺峻霖松了口气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担忧，走上前去。
他的目光落在掉落在旁边的黑色笔记本上，心头微微一颤。他发现了？
就在贺峻霖的手即将触碰到对方肩膀的刹那——
坐在地上的人，猛地抬起了头。
贺峻霖的动作瞬间僵住，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。
那双眼睛……
不再是清澈见底，不再是带着少年人的茫然或刚刚发现秘密时的激动。
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、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睛。里面盛满了厚重的疲惫，以及一种……近乎麻木的沉寂。瞳孔深处，倒映着贺峻霖瞬间煞白的脸，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。
是严浩翔。
是那个二十四岁的、沉默的严浩翔。
他……回来了？
贺峻霖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巨大的震惊让他甚至忘记了呼吸。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，僵在原地，与地上那双沉寂的眼睛对视着。
严浩翔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，缓缓扫过四周。他看到了掉落在身边的黑色笔记本，看到了翻开的、写满乐谱和贺峻霖字迹的内页。
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带着厌弃和疲惫的表情。随即，他伸出手，动作有些迟缓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，将笔记本合上，然后随手塞回了书架底层那个不起眼的角落，仿佛那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才用手撑着地面，有些吃力地试图站起来。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久未活动的僵硬感，额角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头痛而隐隐抽动。
贺峻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，下意识地上前一步，想要扶他一把。
“你……”
他的手刚刚碰到严浩翔的手臂——
严浩翔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如同被什么不洁的东西触碰到一般，极其迅速而果断地，挥臂甩开了他的手！
动作幅度不大，却带着一种清晰的、冰冷的拒绝。
贺峻霖的手被甩开，悬在半空，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臂布料冰凉的触感。他看着严浩翔站稳身体，背对着他，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因为坐在地上而显得有些褶皱的衬衫。
然后，严浩翔转过身，目光平静无波地掠过贺峻霖那带着错愕和受伤表情的脸，没有停留，也没有解释。
他什么也没说。
只是迈开脚步，绕过如同雕像般僵立的贺峻霖，径直走出了书房。
脚步声沉稳而疏离，一步步，走向客厅，走向……那个属于他们，却又仿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、寂静的世界。
贺峻霖独自站在书房中央，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、冷漠而疲惫的背影，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。
被他甩开的手，缓缓垂落身侧，指尖冰凉。
刚才那个拥抱带来的温暖，那些因为少年灵魂而重新燃起的希望和悸动，在这一刻，被这无声而冰冷的推开，击得粉碎。
暴风眼中，往往是死寂。
而此刻，贺峻霖就站在这片死寂的中心，清晰地感受到，那股将他推向远处的力量，并非来自那个十六岁的、依赖他的少年。
而是来自这个……他熟悉又陌生的、成年的严浩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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