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少游站在医院VIP病房的巨大的落地窗前,背影僵直。窗外是江沪市永不熄灭的流光溢彩,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的暖意。病房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,顽强地试图掩盖,却无法完全驱散那股从病床上弥散开的、属于衰老和病变腺体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微弱信息素。
他的父亲,盛放集团的创始人,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、信息素强悍霸道的顶级Alpha,如今只能虚弱地躺在那里,依靠各种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。腺体癌,这个专门针对腺体、摧毁Alpha与Omega根基的恶疾,正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生命。
“少游……”病床上传来父亲沙哑无力的声音。
盛少游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,转过身,脸上已是一片沉静的稳重。“爸,感觉怎么样?”
“老样子……”父亲艰难地喘了口气,浑浊的目光看向他,“药……新的药……有进展了吗?”
盛少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盛放生物投入了巨额资金的靶向药研发,进展缓慢,而父亲的病情却在加速恶化。那些虎视眈眈的私生子兄弟们,最近的小动作也越来越频繁,都在等着他倒下,等着瓜分盛家这块肥肉。
“快了,已经在加快进程。”盛少游的声音平稳,听不出丝毫破绽。他走到床边,替父亲掖了掖被角,这个细微的动作里,藏着他从不轻易示人的沉重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陈品名发来的消息,关于沈文琅提出的那份“关键技术”的初步评估报告。技术本身看起来极具价值,但合作条件苛刻,且来源可疑。
沈文琅……花咏……
这两个名字像幽灵一样,在他本就纷乱的思绪里盘旋。那个Omega,带着谜团和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,强势地闯入他的视野,搅动了一池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春水。
离开医院时,夜色已深。盛少游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回了公司。
总裁办公室内没有开主灯,只有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,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,拉得很长。他松了松领带,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。父亲的病,公司的压力,家族的内斗,还有那个如同幽兰般萦绕不去的影子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苦橙朗姆酒的信息素在不大的空间里无声地弥漫,那清苦的味道里,掺杂了太多沉郁的烈性,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,却被强行压抑着。
他需要突破口。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。
陈品名像往常一样,无声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。
“盛总,技术部门的详细评估报告出来了。”他将文件夹放在桌上,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,“沈氏提供的技术资料,就技术本身而言,具有相当的前沿性和可行性,如果能应用到我们的靶向药研发中,确实可能大大缩短研发周期,提高药效。”
盛少游没有立刻去看报告,只是揉了揉眉心:“但是?”
“但是,”陈品名接话,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给出分析结果,“技术的核心部分被刻意模糊处理,无法判断其真实来源和潜在风险。而且,沈氏要求的合作条件,等于要将我们核心研发的‘心脏’区域向他们开放。风险极高。”
盛少游沉默着。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与虎谋皮。沈文琅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诱饵,目的绝不单纯。
“还有一件事,”陈品名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措辞,“我们安排在P国调查花咏背景的人,传回了一些碎片信息。他确实与X控股关系匪浅,但他在X控股的崛起速度异常快,而且,似乎与P国当地一个颇有势力的军方背景家族……有过接触。”
军方背景?盛少游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。花咏的身份,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。
“另外,”陈品名上前一步,将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,那里夹着一张看似不起眼的打印纸,上面是一个化学分子式和一段简短的介绍,“这是在评估沈氏技术资料时,技术部门的一位老研究员偶然提及的。他说,比起沈氏那个尚未完全验证的技术,这个由P国的一个小型研究机构不久前才披露的新型靶向药候选分子,似乎对盛董所患的这类腺体癌亚型,在理论模拟上表现出更强的特异性和更低的副作用。”
盛少游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张纸上。
那个化学分子式,那个陌生的药物代号……像一道微弱的光,骤然刺破了他眼前的浓重迷雾。
“这个机构……背景干净吗?消息来源可靠吗?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。
“初步调查,机构规模很小,专注于前沿基础研究,背景相对简单。消息来源是公开的学术期刊,但关注度不高。”陈品名回答,“据那位研究员说,他也是因为一直关注这个领域,才偶然看到的。似乎……是花咏秘书带来的那份庞杂的P国行业动态简报里,夹带的一页不起眼的附录中提到过这个研究方向,引起了他的注意。”
花咏?!
again!又是花咏!
盛少游猛地抬起头,眼中锐光乍现。是巧合?还是……
他想起昨晚宴会,花咏那句“并非初见”,那条强塞给他的项链;想起今天会议室里,花咏专业冷静地阐述技术,身上却沾染着沈文琅的鸢尾花香;现在,又是通过花咏带来的资料,间接指向了一个可能对父亲病情更有效的药物方向!
这个Omega,他到底想干什么?他是在沈文琅的授意下,布下一个更精巧、更难以拒绝的局?还是……他另有所图?
盛少游的心跳有些失控。理智告诉他,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,一个利用他救父心切心理设下的、更致命的甜蜜陷阱。但情感上,那个渺茫的希望,像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海市蜃楼,明知可能是虚幻,也忍不住想要靠近。
他死死盯着那张纸,仿佛要把它看穿。苦橙朗姆酒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剧烈地波动着,挣扎在警惕与渴望之间。
“立刻!”盛少游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,“动用一切资源,核实这个药物信息的真伪,联系那个研究机构!我要在最短时间内,知道所有细节!”
“是,盛总。”陈品名应道,转身快步离去。
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。
盛少游独自站在昏黄的灯光下,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,却觉得它有千钧重。
花咏……
空谷幽兰……
那清冷的香气,仿佛再次穿越了空间的阻隔,萦绕在他的鼻尖。这一次,带来的不再是迷惑与烦躁,而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感觉。
如果……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圈套,那花咏就是一个技艺高超的、洞悉人心的猎手,精准地抓住了他最致命的弱点。
如果……如果不是呢?
如果那缕幽兰,真的只是想……为他指引一条可能的光明之路?
盛少游走到窗边,俯瞰着脚下这座冰冷而庞大的城市。霓虹闪烁,车流如织,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欲望和生存奔波。他习惯了算计,习惯了怀疑,习惯了在黑暗中独行。
可此刻,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Omega,却让他冰封的心湖,泛起了前所未有的、剧烈而混乱的涟漪。
他拿出手机,找到那个昨晚才存入的、属于花咏的号码。指尖悬在拨号键上,久久未能落下。
质问?感谢?还是试探?
最终,他什么也没做,只是将手机紧紧握在掌心,任由那苦橙的清苦与朗姆酒的烈性,在寂静的夜里,与自己混乱的思绪无声地搏斗。
救赎之药,似乎已经悄然出现。
但手持药引的人,是天使,还是魔鬼?
他不得而知。
而他沉寂多年的心,却因为这个无解的谜题,第一次,不受控制地、剧烈地跳动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