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室的感应灯悬在头顶,昏黄的光落在江临身上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他靠在伪装成“画架底座”的金属支架上,手腕上裹着黑色皮革的镣铐随着呼吸轻轻晃,皮革摩擦皮肤的触感,像根刺——不是疼,是深入骨髓的屈辱。
自那场“最后的晚餐”被麻醉后,他已经在这里被锁了五天,五天里,苏念每天准时送来三餐,却绝口不提解锁,只字不碰“放他出去”的话题。
石板“咔嗒”一声从上方滑开,熟悉的雪松味先飘进来,混着刚熬好的小米粥香——是苏念来了。她穿着上次乔迁宴时那件米白色家居服,头发梳得整齐,手里端着白瓷碗,碗沿还沾着几粒米粒,显然是刚盛好就送了下来。
以前他总爱调侃她“毛手毛脚,连碗都端不稳”,可现在,这笨拙的熟悉感,只让他觉得窒息。
“今天还是熬了小米粥,加了点红枣,你前段时间说胃里泛酸。”
苏念的声音和往常一样软,走到他面前时,眼神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,把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——柜子上还摆着他给她买的那枚素圈戒指,铂金戒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是她故意放在这里的,像在提醒他“我们曾那么好”。
江临抬眼,目光扫过她眼底的红血丝——比昨天更重了,眼下的乌青也藏不住,显然是没睡好。
他太了解她的习惯,只有心里藏着事、绷得太紧时,她才会失眠,才会眼底发红。而能让她这么紧绷的,除了外面的通缉风波,再无其他。
“警方查到哪了?”江临的声音沙哑,没绕任何弯子。他昨晚凌晨醒过一次,听到门口传来苏念压低的声音,“林曦”“别墅区排查”“警方要查地下室”这几个词,像针一样扎进耳朵。
他太清楚这场风波的严重性——楚氏的案子牵扯甚广,加上启星设计师、盛通老板的事,警方绝不会善罢甘休,而苏念把证据交出去的举动,无疑是断了他所有退路。
苏念递粥碗的手顿了顿,指尖在碗沿无意识地蹭着,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没……没查到这里,就是查了隔壁两栋。林曦昨天给我发消息,问我有没有看到陌生人,我跟她说‘一直在画室画画,没出门’,她没怀疑。”
“没怀疑?”江临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,抬眼盯着她,眼神锐利得像刀,“苏念,你当我忘了林曦是什么人?她爸的事、楚氏的事,哪一件不是跟我死磕?她会信你‘没出门’?还有警方——A级通缉令,他们会只查隔壁两栋?”
他猛地挣扎了一下,镣铐撞在金属支架上,发出刺耳的“哗啦”声,手腕内侧的红痕瞬间被勒得更深,泛出不正常的暗红。
“你把楚氏的合同、录音笔都交出去,断了我所有翻身的可能;又把我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,连窗户都没有——”他盯着苏念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不就是想让我这个以前能掌控江氏、能压得楚氏抬不起头的江临,变成你手里的囚徒?让我只能靠你吃饭,靠你决定能不能呼吸新鲜空气?”
苏念的脸色“唰”地白了,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,往后退了半步,脚后跟撞到台阶边缘,发出轻微的磕碰声。
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,像被戳破了心事,伸手想去碰他的手腕,指尖却在离镣铐还有一寸的地方顿住,又猛地缩了回来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我只是怕你出事。警方在找你,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也在找你,楚瑜天天给我发消息问你的下落,林曦更是恨不得立刻把你交出去——只有我这里,能护着你。”
“护着我?”江临猛地打断她,语气冷得像冰,眼神里的骄傲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,连呼吸都变得急促。
“我江临什么时候需要人护着?我能吞掉盛通、恒信、启星,能让楚氏在三个月内垮台,靠的不是别人的保护,是我自己的手段!坐牢我不怕,被仇家报复我也不怕,我怕的是像现在这样——被一个女人锁在地下室,像件没有自主的物件,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!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素圈戒指上,语气里的屈辱更重:“我曾把你捧在手心,怕你画累了,怕你受委屈,连你策展失败时都帮你兜底——可你呢?你用我对你的信任,给我设局,把我锁在这里,让我连最基本的骄傲都保不住!”
苏念的嘴唇颤了颤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强忍着没掉下来。她看着江临眼底的红血丝,看着他因为愤怒而绷紧的下颌线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得生疼。
她从没想过要羞辱他,更没想过要碰他的骄傲——她只是怕,怕警方找到他时,会直接把他带走立案;怕楚瑜带着人来报复,像江临当初对楚氏老员工那样;怕他被关进监狱,一关就是十年二十年,再也回不来。
可她忘了,江临的骄傲,是他行走商场的根。能在短时间内吞掉三家公司、逼垮楚氏的人,怎么可能甘心沦为阶下囚?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女人困住?
“我没有想羞辱你……”苏念的声音带着哽咽,指尖紧紧攥着家居服的衣角,布料被捏得发皱,“江临,我只是没办法了。你要是被警方抓走,那些证据足够让你坐一辈子牢;
要是被楚瑜他们找到,你会有什么下场?我不能失去你,只能把你藏在这里,只能用这种方式……留住你。”
“留住我?”江临笑了,笑得眼底发涩,嘴角的弧度冷得像霜,“你把这叫留住?这叫囚禁!苏念,你错了,我江临的骄傲,容不得我被任何人困住,哪怕是你。你以为给我熬粥、放着我们的戒指,我就会忘了自己是谁?就会乖乖待在这里?”
他猛地抬手,镣铐再次撞在支架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:“我能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就能从这地下室逃出去!这支架焊得再牢,我能砸了它;这门再厚,我能撞开它;就算拼了半条命,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,被你锁着——我江临的命,从来只由我自己掌控!”
苏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她看着江临眼底的决绝,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,心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。
她知道他说到做到,这个连楚明远都能逼到中风的男人,从来不会向谁低头,可她也不能退——退一步,就是失去他,就是让他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“我不放。”苏念抬起头,眼泪模糊了视线,却倔强地盯着他,语气带着点固执的坚持,“放你出去,你会被警方抓走,会被楚瑜他们报复,我不能放你走。江临,你再等等,等风头过了,我们还像以前一样,你陪我画画,我给你做梅花酥……”
“以前?”江临打断她,语气冷硬得像冰,“苏念,从你把麻醉剂倒进我酒杯的那天起,就没有以前了。”他靠回支架上,闭上眼睛,不再看她,“粥我不吃,你拿走。要么现在放我出去,要么就等着我拆了这地下室——你选。”
苏念站在原地,看着江临紧闭的眼睛,看着他侧脸冷硬的线条,心里的慌乱像潮水般涌上来。她知道江临的脾气,他从不会向谁低头,可她也不能松口——松口,就是把他推向深渊。
她蹲下身,把粥碗轻轻放在他手边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,他的手冰凉,却很快往回缩了缩,避开了她的触碰。
“粥凉了可以热,你胃不好,别空腹。”苏念的声音带着哽咽,却异常坚定,“我不会放你走的,永远不会。就算你恨我,就算你想拆了这里,我也不会放你走。”
说完,她站起身,转身走向台阶。每走一步,都觉得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。走到门口时,她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江临——他依旧闭着眼,眉头微微皱着,像是在隐忍什么。
苏念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,心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:警方的排查越来越近,林曦的消息越来越急,江临的反抗越来越烈,她精心藏了这么久的地下室,好像随时都会被发现。
石板缓缓合上,把地下室的寂静重新锁了起来。江临睁开眼,看着手边的小米粥,看着那枚素圈戒指,眼底的愤怒渐渐褪去,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定。
他不会认输,更不会被困住——苏念的固执和他的骄傲,注定要在这里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。而苏念不知道,她死死攥着的“保护”,正在一点点把江临的骄傲逼到绝境,也正在一点点把她自己的精神,推向紧绷的边缘——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,从她把他锁进地下室的那天起,就成了一场没有赢家的较量。
而她心里的那根弦,已经在江临那句“我江临的命,从来只由我自己掌控”里,悄悄拉到了最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