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樾然的球鞋碾过青石板上的枯叶,发出湿冷的碎裂声。
他没回头。林伊婷的哭喊像被掐住的哨子,炽竹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,都被风卷进身后的黑暗。他摸着脖子上的红绳——袁见育塞给他的,说“能挡阴煞”——指尖还沾着周老师的黑血。小腹的纱布早被扯成烂条,鲜血顺着大腿根往下淌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。
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漏下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条被抽了筋的蛇。实验楼的门虚掩着,门缝里渗出猩红的光,像只睁着的眼。
“欢迎回来……许樾然。”
张浩然的声音从楼顶飘下来。许樾然抬头,看见那个穿校服的影子还立在天台上,青铜鼎在手里晃啊晃,鼎里的黑烟凝成骷髅的形状,空洞的眼窝对着他。
许樾然没理。他推开门,往地下三层跑。
楼梯间的灯全灭了。黑暗里有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像无数指甲刮过墙面。紧接着,脚步声涌过来——不是人的,是湿淋淋的、拖沓的,像潮水漫过脚踝。
“许樾然……来陪我们啊……”
无数声音重叠,有张浩然的嗤笑,有李姐的叫声,有周老师扭曲的咒骂,还有那些自杀学生的啜泣。许樾然攥紧棒球棍,凭着记忆往地下三层冲。
地下三层的青铜门刻着万人坑的符号,许樾然用肩膀撞开它。腐臭的风扑面而来,夹杂着硫磺的味道。
青铜鼎阵。
九尊一人高的青铜鼎排成九宫格,每尊鼎里都冒着黑烟,蜷缩着无数灵魂——穿蓝校服的男生、扎马尾的女生、长翅膀的鬼物,他们的脸都朝着中央那尊巨鼎,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。
巨鼎上刻着校长的名字。鼎边坐着个穿藏青长袍的男人,他的身体由无数灵魂碎片拼成,脸却还是校长的样子,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,只有旋转的黑雾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校长的声音像揉碎的玻璃,“我等你很久了,许樾然。”
许樾然的棒球棍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他能感觉到,那些灵魂的目光像无数只手,正扒着他的皮肤往里钻。
“你不是校长。”他往后退,后背撞在冰冷的鼎壁上,“你只是团残魂。”
“残魂?”校长笑了,声音里带着粘稠的嘲讽,“你们毁了我的身体,毁了我的女儿,毁了我的实验楼……但你们毁不了我的灵魂。因为你们的恐惧、你们的仇恨、你们的执念——”他拍了拍手,周围鼎里的灵魂突然转向许樾然,“都成了我的养分。”
鼎里的袁见育动了动。他穿着蓝校服,闭着眼睛,嘴角还挂着那抹习惯性的笑,像在做梦。旁边是炽竹愿,呆毛翘得老高,玩具枪还挂在腰上,似乎随时要蹦起来喊“老大”。最边上的是林伊婷,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,手里攥着本皱巴巴的日记,指节泛白。
“你他妈骗我!”许樾然吼,挥拳砸向最近的鼎。鼎身震颤,里面的灵魂发出尖叫,黑烟溢出来,凝成小蛇缠上他的手腕。
“骗你?”校长站起来,身体里的灵魂碎片涌出来,变成无数只青灰色的手,抓住许樾然的胳膊,“你看到的,都是真的。他们都在我手里。只要你死了——”他的脸凑近,黑雾从嘴里涌出来,“我就能让他们解脱,或者,永远折磨他们。”
许樾然的身体被扯得生疼。他盯着鼎里的袁见育,想起那天晚上,袁见育用后背挡住小鼎的样子:“老许……你欠我一瓶可乐……”
“老子没欠你!”
许樾然突然爆发。他用牙齿咬住抓住他胳膊的灵魂之手,用力拽——那只手被他扯得粉碎,青灰色的粉末飘在空中。然后他扑向校长,棒球棍砸在校长的脸上——灵魂组成的脸被砸得扭曲,黑雾从裂缝里漏出来。
“你疯了!”校长怒吼,灵魂之手变成无数把锈刀,刺向许樾然的胸口。
许樾然不躲。他任由刀刃扎进肉里,鲜血喷出来,染红了胸前的校服。他想起张浩然的匕首,想起周老师的指甲,想起李姐的手术刀——所有的疼痛加起来,都不如此刻的愤怒:“校长,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!”
他的胸口血流不止,却突然摸到口袋里的碎铜铃——那是袁见育最后塞给他的,铃身裂了道缝。许樾然掏出来,用尽全身力气摇晃。
“叮叮叮——”
铃声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光。鼎里的袁见育睁开眼睛,炽竹愿的玩具枪突然发出金色的光,林伊婷的日记飘起来,裹住校长刺过来的灵魂之手。
“袁见育!炽竹愿!林伊婷!”
许樾然喊着他们的名字,眼泪混着血往下流。他抓住校长的灵魂核心——那是颗鸽蛋大小的黑色珠子,里面装着校长的怨恨——用指甲抠进珠子里,往外扯!
“不!”
校长发出凄厉的惨叫,身体开始崩解。灵魂碎片从他身上飞出来,像被风吹散的灰,钻进青铜鼎里。许樾然把黑色珠子砸向中央的巨鼎——
“轰!”
青铜鼎爆炸,火焰冲天而起。灵魂的嚎叫声戛然而止,鼎里的袁见育、炽竹愿、林伊婷都消失了,像从未存在过。
许樾然倒在地上,看着天空。月亮从云里钻出来,清光落在他脸上。他的身体越来越冷,意识渐渐模糊。
“袁见育……”他轻声念,“炽竹愿……林伊婷……”
“老子……赢了……”
源麟大学的爆炸声惊醒了整座城市。
林伊婷和炽竹愿疯了一样往实验楼跑。她们推开地下三层的门,看见满地的青铜碎片,还有许樾然——他躺在鼎的残骸里,浑身是血,却还活着。
“樾然!”林伊婷扑过去,眼泪砸在他脸上,“你还活着!”
“老大!”炽竹愿的玩具枪掉在地上,她蹲下来,抓着许樾然的手,“本小姐的符纸子弹没白费!”
许樾然笑了,声音像砂纸擦过木板:“我……杀了校长……”
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。袁见育醒过来,摸着头上的纱布,看着窗外的晨光:“我们……赢了?”
林伊婷抱着许樾然,哭着点头:“赢了……我们赢了……”
炽竹愿把玩具枪举得高高的,呆毛晃啊晃:“那当然!本小姐可是‘符纸小能手’!”
许樾然看着她们,笑了。他摸着脖子上的红绳,又摸了摸肚子上的伤口,知道——
这场战争,其实并没有结束,还有幕后黑手等着他们。
而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