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樾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碎铜铃的灼热顺着掌心钻进血管,像一把钥匙插去了记忆的锁孔。
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缩在地下室的墙角,抱着发馊的粥碗,听着姑姑的骂声撞开铁门。姑姑的笤帚抽在许弦如背上,他扑过去挡住,后背的疼像火烧——不是十二岁的疼,是十七岁那年,父母去世那天的疼。
那天也是这样的雨。
许父在源麟大学的实验室加班,许母撑着伞去接许弦如放学。实验室的爆炸声传来时,许樾然正攥着许弦如的手腕往家跑,雨水灌进鞋里,凉得刺骨。
“妈……”许弦如盯着医院太平间的方向,声音像被掐住的棉花。
许母的身体盖着白布,胸口插着碎玻璃——那是实验室的爆炸碎片。许父的尸体在另一间房,手里还攥着许母的发带,上面沾着许弦如幼儿园画的蜡笔画。
后来警察说,是“实验事故”。但许樾然知道不是。
他想起苏晚晴。
父母生前最后一次提到她,是在晚饭桌上。许母笑着说:“晚晴下周要结婚了,对象是实验室的同事,叫陈默。”许父的筷子顿了顿,没说话。
苏晚晴是许父的大学师妹,当年追了他三年。许父说她“太疯”,可许樾然见过她的照片——穿白裙子,站在实验室门口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“哥……”许弦如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。
他回过神来,低头看去,看见妹妹正盯着自己的掌心——碎铜铃的金光已经熄灭,她的指尖沾着自己的血,正慢慢爬向她的手腕。
“弦如!”许樾然猛地抽回手,却看见她的瞳孔里映出青铜鼎的影子。
鼎身的符文突然亮起来,像无数双眼睛。苏晚晴的声音又响起来,这次不是从鼎里,是从许弦如的喉咙里:
“哥……跟我走……”
许弦如的身体僵住,嘴角挂着诡异的笑。她的手指开始抠自己的脖子,珍珠项链的碎片扎进皮肤,血珠滚下来,落在青铜鼎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。
“许樾然!醒过来!”
炽竹愿的喊叫声像鞭子,抽得许樾然回神。他抬头,看见伙伴们正跟黑衣人搏斗——炽竹愿的玩具枪射出符纸,缠住黑衣人的手脚;袁见育的青铜碎片砸向鼎身,溅起金色火花;林伊婷的铜铃摇响,震得黑衣人头晕目眩。
“弦如她……”许樾然扑过去,却被黑衣人抓住胳膊。
“学长,”袁见育抓住黑衣人的手腕,青铜碎片刺进他的脉门,“用碎铜铃引动她的意识!”
许樾然摸出碎铜铃,用力摇晃。金光撞在许弦如身上,她的身体颤了颤,嘴角的笑慢慢消失,露出痛苦的表情:“哥……我好疼……”
“我在!”许樾然抱住她,碎铜铃的金光裹住两人,“别怕,我带你出去!”
莲栀妤踉跄着走过来,脸上的黑雾已经散去,露出原本的容貌——左脸的烫伤疤像条狰狞的蜈蚣。她抓住许樾然的袖子,声音发抖:“你……你想起来了?”
许樾然的目光像刀:“苏晚晴是谁?”
莲栀妤的眼泪掉下来:“她是我姐。”
二十年前,苏晚晴和莲栀妤是源麟大学最耀眼的双生花。苏晚晴学化学,莲栀妤学音乐,两人形影不离。直到许父出现——他去听苏晚晴的学术报告,对她一见钟情。
“我的姐姐爱他爱得发疯。”莲栀妤擦了擦眼泪,“可你的父亲爱的不是她,是你妈妈。”
许母是苏晚晴的师姐,比她大两岁,温柔得像水。苏晚晴嫉妒得发狂,她偷偷在许父的实验试剂里加了东西,导致许母流产——那是许弦如的亲姐姐,没活过满月。
“许母没怪她。”莲栀妤说,“她反而安慰姐,说‘我们还年轻,以后会有孩子的’。”
苏晚晴彻底疯了。
她制造了实验室爆炸,炸死了许母,许父因此抑郁而终。莲栀妤把苏晚晴送进精神病院,可她还是在里面上吊自杀了,死前留了本日记。
“日记里说,她要让你妈妈尝尝失去的滋味。”莲栀妤指着青铜鼎,“永生体是她用自己和许父的骨灰做的,她要让你妹妹——你妈妈的翻版——唤醒它,让她重新活过来。”
许樾然的手在抖。他看着昏迷的许弦如,又看看青铜鼎——鼎里还飘着苏晚晴的残魂,像团不肯散的雾。
“哥……”许弦如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,“我听见妈妈在唱歌……”
许樾然的鼻子一酸。他想起妈妈生前常唱的儿歌,想起许弦如小时候跟着哼的样子。
“弦如,跟我一起唱。”他轻声说。
许弦如的眼睛慢慢睁开,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,却带着妈妈的温度:
“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……外婆夸我好宝宝……”
碎铜铃的金光突然暴涨,和许弦如的歌声融合在一起。苏晚晴的残魂发出凄厉的惨叫,像被人揪住了心脏。她的雾气开始消散,露出原本的脸——还是那么漂亮,却带着无尽的悔恨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她的声音飘在空气中,“我不该……嫉妒她……”
莲栀妤跪在地上,哭着喊:“姐……”
苏晚晴的残魂慢慢飘向莲栀妤,最后钻进她的身体。莲栀妤的身体僵了僵,然后露出释然的笑:“姐,我带你走了。”
她的身体开始透明,最后化作一缕青烟,消失在空气中。
密室的门被推开,阳光照进来,刺得许樾然睁不开眼。
许弦如躺在他的怀里,已经醒了。她的脸色还是苍白,却笑着:“哥,我听见妈妈唱歌了。”
许樾然抱着她,眼泪掉在她发顶:“嗯,妈妈在唱歌。”
炽竹愿、袁见育、林伊婷走进来,看着他们,都笑了。
“结束了。”袁见育说,“苏晚晴的残魂彻底消散了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”林伊婷看着许弦如,“可以回家了吗?”
许樾然点头,抱着许弦如走出密室。
外面的阳光很好,桂花开得正香。他们沿着隧道往外走,莲栀妤的翡翠簪子掉在地上,许樾然捡起来,放在她手里——那是苏晚晴的遗物,现在该物归原主了。
出租屋的阳台种了棵桂树。
许弦如坐在树下,弹着妈妈留下的钢琴。许樾然端着牛奶站在旁边,看着她的侧脸——阳光穿过树叶,洒在她发顶,像撒了一层金粉。
“哥,研究生开学了。”许弦如说,“我要去音乐学院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许樾然笑着,“我给你买了新行李箱,在卧室里。”
许弦如扑进他怀里,眼泪蹭在他的衬衫上:“哥,我好怕……”
“不怕。”许樾然抱着她,闻着她发间的桂香,“有哥在,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窗外,炽竹愿、袁见育、林伊婷在楼下喊:“许哥!弦如!下来吃蛋糕!”
许弦如笑着应了一声,拉着许樾然的手往楼下跑。
风里传来桂花香,还有钢琴声——是妈妈生前教的《摇啊摇》。
许樾然知道,一切都结束了。
他们的故事,从仇恨开始,却以爱终结。
而那些曾经的痛苦、恐惧、执念,都随着桂香,飘散在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