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寸忆故

灵台方寸山的风总带着几分清冽，拂过崖边的古松，也拂动菩提祖师垂落的衣角。孙悟空将手机屏幕调亮了些，《水龙吟》里唐俪辞正跪在方周的墓前，指尖抚过墓碑上斑驳的刻字，眼底的哀恸像化不开的墨。菩提祖师的目光落在那幕上，忽然开口，声音轻得像山间的云：“悟空，你看这唐俪辞，他待方周的模样，倒像极了你当年待我的样子——只是你要记着，唐俪辞的师父是方周，你的师父，是我。”

孙悟空的指尖猛地顿在屏幕边缘，原本要划动进度条的动作停了下来。他侧过头，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菩提祖师，对方的眉眼依旧是记忆里温润的模样，只是鬓边似乎比当年多了几缕银丝。“师父，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，喉间忽然有些发紧，那些藏在心底千年的话，像是被这句话勾了出来，翻涌着堵在胸口。

“你当年初到三星洞，连山门都找不到，抱着棵桃树哭鼻子，还是我让童子把你领进来的。”菩提祖师没等他说完，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，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，“那时候你毛手毛脚，学吐纳术总走岔气，夜里疼得睡不着，偷偷在院子里哭，却偏要嘴硬说自己是在练拳脚。我看你可怜，给你熬了凝神汤，你倒好，喝了汤就忘了疼，转天又跑去后山偷摘千年桃，还把桃核扔得满地都是。”

孙悟空的耳尖瞬间红了，像是被人戳穿了多年前的小秘密。“师父，我那时候不懂事，总觉得您太严厉，教我七十二变时，稍有差错就罚我站在桃树下，连饭都不让吃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可后来我才知道，您罚我站着，是怕我急功近利练坏了身子；夜里悄悄去我房里放伤药的，也是您。我离开三星洞的时候，您说‘你这去，定生不良’，还让我不许提你的名字，我那时候怨过您，觉得您不疼我，可直到我被压在五行山下，看着天上的云来云去，才明白您是怕我闯了祸连累您，更怕我丢了性命。”

菩提祖师望着屏幕里唐俪辞起身离去的背影，那背影孤孤单单的，却带着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。“唐俪辞没了方周，却把方周教他的道理记在心里，走了方周没走完的路。”他转头看向孙悟空，眼底满是温和，“你也一样，我教你的不只是七十二变和筋斗云，是让你在这世间辨是非、明善恶，是让你在遇到坎儿时，能想起三星洞的月光，想起有人曾盼着你好好活着。你后来护着唐僧西天取经，斩妖除魔，救了那么多黎民百姓，不就是把我教你的东西，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吗？”

“可我总觉得欠您太多。”孙悟空的眼眶有些发涩，他抬手揉了揉，却还是挡不住眼底的湿意，“我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，每天都在想，要是当初听您的话，不闯那么多祸，是不是就能早点回来见您？后来我取经回来，第一时间就回了三星洞，可桃树下没了您的身影，院子里的石桌积了厚厚的灰，连您当年给我熬汤的灶台，都长了青苔。我在山里找了整整三年，喊了您无数声‘师父’，却只有风回应我。”

“傻猴子。”菩提祖师轻轻叹了口气，指尖拂过孙悟空的发顶，像是在安抚当年那个闹脾气的小猴儿，“我从未离开过。你在花果山护着猴子猴孙时，我看见你把自己的仙桃分给小猴子们，像极了当年你把偷来的桃塞给师兄弟们；你在天庭当齐天大圣时，不肯让天兵欺负凡间的百姓，那股子执拗，和当年你为了护着受伤的小松鼠，跟师哥吵架的样子一模一样。你记着我，记着三星洞的日子，我就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
孙悟空看着屏幕里唐俪辞执剑走在江湖路上的画面，剑光划破暮色，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。他忽然笑了，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：“师父，我懂了。唐俪辞带着方周的念想走下去，我也带着您的期盼好好活着。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，不管遇到什么事，都会记得您教我的道理，记得三星洞的桃花，记得您说过，我是您的徒弟。”

菩提祖师靠在他的肩头，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，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，也洒在手机屏幕上。山间的风又吹了起来，带着桃花的香气，像是在回应着这跨越千年的师徒情。孙悟空轻轻调整了姿势，让菩提祖师靠得更舒服些，屏幕里的江湖还在继续，而他身边的师父，终于不再是梦里的虚影。